江載月陡然聽到周圍響起極其輕微的滋滋聲音,像是濃酸腐蝕著血肉。
她低下頭,果然看見原本肥料池中原本血紅的水麵飛快下降著,室內的那片白霧如同一群飛蟻般覆蓋在池底,沒過多久池底就被腐蝕得隻剩下一具枯骨。
隻是那具枯骨的骨縫裡,還有許多細小樹須般的殘塊和土渣。
屋外傳來幾道格外尖銳刺耳的哭嚎聲,江載月心中還有許多問題,可是在天色沒亮之前,她不敢隨意開口,隻能小心翼翼跟上莊長老往屋外走去的腳步。
屋外厚重的白霧久久沒有消散的跡象,莊曲霄仿佛有意識地往人聲發出的方向走著。
當他停下腳步的時候,江載月也跟著停下腳步。
她小心翼翼探出頭,看見了一具骨瘦如柴的弟子屍體橫躺在林田上。
江載月認出了,這是她在剛剛靈池房裡看到的弟子之一。
那人的身體還保持著往嘴裡塞紅土的姿勢,他的嘴微微張開,隱約可見其中的紅土,但是無神的雙眼已經沒有了半點氣息。
莊師叔卻似乎沒有讓這人入土為安的意思,密密麻麻的黑須伸入他口中的紅土,然後,挖出了一長截雪白如玉,更似人的脊椎般纖長蜿蜒,還在不停扭動的白色活物。
那白色活物被莊師叔身上的黑色根須緊緊攥住,竟然還會發出如同嬰孩般的虛弱哭聲。
然而莊曲霄不為所動,他身上的黑色根須將這長白骨條擰斷成數截,然後丟向了附近的一口鎖靈棺中。
鎖靈棺如同一口沉默的枯井,沒有半點聲響地吞沒了這幾截白骨似的活物。
莊曲霄陡然開口,他的聲音沙啞得簡直不像活人能發出的。
“不止這棵外逃了。”
聽到莊師叔開口,江載月本能地看了一眼天色。
天邊隱約可見一點晨曦的亮色,江載月用自己的觸須戳了戳頸後的雪白腕條,認真寫下——現在可以和莊師叔說話嗎?
包在她頭頂的雪白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江載月方才敢大著膽子問道,“師叔,是鎖靈棺裡的靈植跑出來了,師兄他們才會變成這樣子的嗎?”
“是。”
莊曲霄話音剛落,那原本趴在田間的弟子屍身,陡然晃晃悠悠地爬起。
江載月連忙大喊一聲:“師叔小心!”
莊曲霄不為所動,那弟子屍身走近他們,近得江載月幾乎能看見他無神而放大的瞳孔與麵龐上的泥跡,如同是上了發條般的木偶,他僵硬而緩慢地走向了靈池房的方向。
江載月在這人身上,感覺到了與夜晚的莊師叔相似的,稻草人般的氣息。
“師叔,趙師兄他是複活了嗎?”
莊師叔沒有正麵回答她這個問題,隻是平靜得近乎無動於衷道,“他變成了田仆。”
“田仆是什麼?”
“隻要我還活著,這片靈田還在,他就不會死。但他以後隻能呆在這片靈田上,不能離開一步。”
江載月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深深的寒意,她突然想到了夜晚出現在靈田中,現在全部消失的那些稻草人。
那些稻草人就是田仆?而這些消失的田仆,現在是去追索逃跑的靈植了!
莊曲霄陡然停下腳步,他與趙師兄相似的漆黑無神的雙眼慢慢看向她。
“所以,你為什麼不受影響?”
江載月忍住後退的衝動,她裝傻充愣道,“師叔,什麼不受影響……”
“你為何沒碰靈池裡的肥料?你為何敢如此靠近我?你的異魔——
是什麼?”
如同恐怖片裡突然貼臉的厲鬼,當莊曲霄的脖子如同白蛇般奇異伸長著,臉突然貼近她麵前時,江載月差點想要撒腿就跑。
然而感覺到頭頂不為所動的雪白腕足的重量,她硬生生忍住了逃跑的衝動,隻是表現出十足的茫然無措道。
“師叔,我,我不知道……”
她極力口齒清晰地把自己編的那個小江的故事,再說了一遍。
莊長老縮回了臉,他的脖子似乎又變成了以前的長度,但江載月還記得那如同長蛇般恐怖拉長的樣子。
他沒有再問,隻是身下密密麻麻的黑色根須,突然從附近的鎖靈棺中拿出了一小顆指甲蓋大小的紅色果實,放到了她的麵前。
“吃了它。”
但見她猶豫,莊師叔似乎也沒有強迫她現在吃下去的意思。
他繼續往前走著,江載月心中其實還有很多疑問,但是被剛剛莊曲霄這麼一遭怪物突臉嚇了一跳,她也不敢再多問下去。
偷偷摸摸問了一下祝燭星這果子是否安全後,她才試探性地啃了一口。
如同冰火相交的口感,讓她頓時回想起了之前啃清心丹時的感受,隻是這口感比清心丹要淡上許多。
祝燭星說過,清心丹的原料是五行三通樹,所以莊長老給她的這一顆,是五行三通樹結出的果子?
而袁師兄也說過,這種靈植結果不易,極為珍貴。難道莊長老是想借這顆果子,彌補剛剛給她造成的精神損失?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像方師兄說的,莊長老確實是個麵冷心善的好人。
但江載月沉默了一下,心裡卻越發堅定了想要跑路的想法。
宗門所有長老裡,人最好的長老都這個鬼樣了,那其他長老得恐怖到什麼程度啊?!
跑!再不跑她就真的被嚇成神經病了!
接下來,莊曲霄又帶著她在靈田裡穿行著,找到了和趙師兄一樣死相慘烈的,之前喝下了靈池肥料的弟子,莊曲霄抽走了紮根進那些弟子體內的靈植,而那些弟子也無一例外,變成了田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