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這是一個……很宏大的問題。”
天地之間的衛星通話,音質不會特彆好,總有一股穩定在背景的白噪聲。但饒是如此,韓易也能聽到喬丹-布羅姆利電話那端的歎息。
“錄音學院、riaa、nmpa、nai、acap、bmi、環球、索尼、華納……從1998年的索尼-博諾和dmca法案之後,我們這個行業就一直想推出一個適應數字時代的新解決方案。但所有的主席、副主席、總裁、副總裁,包括幾十個像我這樣的律師,努力了兩三年的時間,至今還沒有一部成型的草案能放到國會山的會議桌上。”
“為什麼?”
韓易問道。他了解音樂現代化法案最終成型的內容和架構,但對幕後的遊說過程知之甚少。美國政治就是如此,他們把每個可以擺在台麵上的流程全部公之於眾,製造一種透明開放的假象,可真正能夠左右決策和時局的博弈,都隱匿在華盛頓每個政務午餐,和所謂為了保護**而不對外公開具體內容的“庭外和解”裡,悄然完成。
“卡在哪一步了?”
“卡在每一步,或者說卡在還沒有開始的第一步。”喬丹-布羅姆利的回應似是而非,“要準確地解答這個問題,我們得從頭開始講起。”
“請不要為我節省衛星通話的費用。”韓易調侃道,“這是免費附贈的。”
“那我就終於能放心了,讓我整理一下時間線……okay,事情是這樣的,首先,美國目前的音樂版權法,還有很多沒有保護到的權益。索尼-博諾法案和數字千年法案已經是上個世紀的陳舊事物了,從那時到現在,音樂產業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itune、irium、potify,音樂人獲得收益的方式發生了劇變,他們需要保護的權益自然也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舉個例子,你學過這些,易,應該還記得1976年版權法案裡,哪種知識產權拿不到表演版稅吧?”
“回答這個問題我能拿到etra&nbp;credit嗎?”想到兩三年……不對,應該是將近十年前,熬夜背音樂版權法要點的經曆,韓易輕聲笑了起來,“錄音作品,1976年法案裡,錄音作品不符合獲得表演版稅的要求。不過,199年,國會為錄音作品創造了一種叫數字表演權的東西,從那個時候開始,錄音製品的版權擁有者和錄音藝人,就能從通過網絡傳播的作品那裡拿到表演版稅了。”
“非常詳儘的回答,我願意直接多給你十分。”
喬丹-布羅姆利在電話那頭鼓起了掌。
“我剛剛舉的這個例子,恰好能夠說明新時代音樂版權問題的實質。數字音樂下載,我們可以理解為在線的音樂購買,唱片公司隻是把他們的產品,從實體店鋪搬到了itune的音樂商店裡而已,消費者依然在為單曲或者專輯付費,購買的也依然是錄音製品的永久使用權,不管是以cd的形式,還是mp3的形式。”
“那麼,在線的付費購買,都應該隻牽涉到通過數字和物理格式,複製受版權保護的作品而產生的機械許可,以及機械版稅。表演版稅在數字音樂購買和下載的過程中是不存在的,因為這一行為本身就與表演無關。對於這一解釋,唱片公司和版權發行公司都可以接受,因為itune的商業模式本來就是這麼簡單而複古。所以,當蘋果001年推出這款軟件的時候,並沒有在業內掀起什麼製度上的波瀾。”
“但一年之後,iriu&nbp;fm上線,隨後於008年合並為iriu&nbp;m,成為全世界最大的數字電台運營商。同年,清晰頻道通信公司也通過收購iheartradio進軍數字電台領域。進入010年代,這種線上收聽形式蓬勃發展,截止去年,已經有接近一億的美國人在使用iriu&nbp;m、iheartradio、audacy或者tunein這四大數字電台巨頭的服務。最美妙的是,公告牌雜誌也會將數字電台的覆蓋率納入計算公式,這意味著,即使進入網絡時代,傳統電台也能,至少在美國境內,維持對音樂產業的強大影響力。”
“但與此同時,數字電台的出現也產生了一個不可調和的利益分配問題。傳統的調頻廣播覆蓋範圍小,隻能在有限的地理範圍,比如一座城市裡,為當地居民提供資訊傳播服務。但數字電台的信號,通過網絡而不是調頻發射器輸送,這意味著隻要登錄iheartradio的手機app,哪怕是一個在冰島的鄉下人,也能即時收聽洛杉磯kii&nbp;fm播放的公告牌熱門。”
“版權擁有者,會希望電台獲得如此廣泛的播放權嗎?要知道,為了保證旗下版權庫在商業電台裡的曝光,之前唱片公司讓渡了很大一部分利益。”
“你是說機械版稅,對嗎?”韓易想了想,問道,“因為電台被視為是一種宣傳手段,而不是表演媒介,所以他們不用繳納機械版稅。”
“對,雖然唱片公司還能通過pro拿到表演版稅,但既然版權發行公司能通過音樂版權拿到機械許可和表演版稅兩種收入,那為什麼擁有母帶版權的他們不行呢?收入分配,永遠是一個比收入增長更嚴重、更令人失衡的問題。”
喬丹-布羅姆利清了清嗓子,用儘可能精煉的語言解釋音樂現代化法案麵臨的“**”。
“這就是阻礙草案出台的第一道路障,三大音樂集團旗下的唱片公司,還有hfa和mri這種幫助版權擁有者收取機械版稅的公司,想要把這一條款加入音樂現代化法案的文稿裡。”
“什麼條款?”韓易蹙起眉頭,“讓電台放棄所謂宣傳渠道的豁免權,給唱片公司交機械版稅?”
“嗯哼。”
“他們覺得這種條款能獲得通過嗎?”韓易啞然失笑,“隻要人們還把公告牌當作音樂人商業價值的準繩,隻要公告牌還用電台數據作為排名標準,商業電台和他們背後的傳媒集團都不用增加投入,維持住國會山大金主的地位,音樂集團永遠也彆想從電台兜裡再多掏出一分錢。”
016年,在政治遊說方麵投入最多的機構,是總支出1.03億美元的全美最大遊說組織美國商會,它是300萬美國企業、800家州級與地區級商會、100家海外商會和830家商業貿易協會在國會山的代言人。在政治光譜上基本偏右,但經常會支持一些共和黨人,或者更準確地說,共和黨民粹派不太感冒的自由政策。
第二名,美國房地產經紀商協會,遊說支出6486萬美元,次級房貸的濫發和008年世界金融危機的發生,他們可以說是隱藏在帷幕之後的罪魁禍首之一。
接下來,瀚音樂雇員的醫療保險合作方藍十字藍盾以0.6萬美元排名第三。醫療保險行業的全國霸主,自然最青睞崇尚大政府的民主黨。第四名,68.3萬美元的美國醫院協會,所有能爭取聯邦政府醫療補助和專項撥款的事情他們都做。訴求相同的美國藥品研究與製造商協會,還有美國醫療協會,憑借1973萬和1941萬美元的捐贈額度緊隨其後。
美國醫療費用之所以居高不下,全靠這些衣冠楚楚,坐在k街辦公室裡敲骨吸髓的醫藥代表。
在這個議會能直接從立法層麵深刻改變國計民生的地方,每種社會現象背後,都有這些說客的蹤影。電台到現在還未徹底消亡,其實並不僅僅因為美國是一個車輪上的國家。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其他國家離開汽車也很難存活,比如澳大利亞,但南半球那個國家的電台勢力遠遠沒有這麼強大。
193年成立,代表8300家商業電台和電視台,今年以1640萬美元的遊說支出排在波音公司之後,位列第八的全美廣播事業者聯盟,才是保證美國電台影響力長盛不衰的關鍵。
近一百年來,這個遊說集團一直穩定向華盛頓輸出政治獻金,從來不是最大的金主,但也從來沒有掉出過榜單前十。毫不誇張地說,現在坐在國會山的眾議員裡,有不少人的祖父甚至曾祖父都與nab有過長達數十載的密切合作。
反觀唱片行業,最大的遊說勢力美國唱片業協會,今年的支出隻有439萬美元。維旺迪和索尼則用了181萬和134萬美元,再往下,oundechange、acap、全國音樂版權發行商協會這些,連七位數都不到。想跟電台掰手腕,人家抬抬手指,就能保證那些可憐的“音樂改革”永遠都到不了投票環節。
“我感覺這就跟民主黨人天天喊的槍支資格審查,共和黨人夜夜盼的非法移民控製一樣,都知道做不了、完不成,但為了各自陣營的政治正確,還是要反複強調。”
“他們要真是這麼想的就好了。”喬丹-布羅姆利打了個哈哈,“這次,三大是真的想讓電台出出血。全世界的市場份額吃了7%,生意做到這個地步,行業內部占無可占,隻能尋求新的增長點。而且隻要美國還有汽車,電台就會一直存在下去,如果電台在國會山的勢力弱一些,環球、索尼和華納可能還不會打他們的主意。就是因為電台這顆大樹長得太過茂盛,才會有人想要搖點蘋果下來。”
“貪婪而又聰明的人,通常情況下都很瘋狂。三大、hfa和mri正在通過紐約的眾議員傑裡-納德勒,單獨向國會遞交修改電台版稅支付標準的法案。”
“傑裡……傑裡不是你的關係嗎?”這個熟悉的名字,喚起了韓易的記憶,“你在負責這件事的推進?”
“得賺錢啊。”喬丹-布羅姆利直言不諱,“而且,雖然希望渺茫,萬一通過了,對整個行業都是好事。”
“但音樂界也有可能永遠失去電台甚至電視台的支持。”
“是的,這是一個所有利益相關方都捂上眼睛、堵住耳朵,不願意去思考的問題……先通過這條法案,有紕漏後麵再解決。多點矛盾,大家都能多點錢賺。”
喬丹長長地舒了口氣,才繼續說道。
“彆以為這就是所有讓人頭疼的事情了,這部法案牽扯到的利益衝突,簡直能在音樂圈引發一場世界大戰。紐約的傑裡-納德勒這頭在推進電台付費,弗吉尼亞的鮑勃-古德拉特想要改變流媒體平台支付音樂授權和版稅的方式。”
“怎麼樣改變?”
“成立一個非營利性的管理機構,建立音樂作品機械許可所有者的完整數據庫。”
“nmpa的主意,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