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擁有意識。
是被劇烈的破門聲與玻璃碎裂聲一同喚醒。
“言言!”
“言言!”
“睜開眼!看看我!彆嚇我,言言,看看我,不要丟下我,言言,醒醒,言言……”
耳邊不斷傳來呼喚聲,哭聲,溫言喻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滿是淚水的灰眸。
浴缸內溫水不斷向外蔓延,浴室地麵積攢了一層淺紅色水流,水麵上漂浮著一層灰白發絲。
思維還是僵的,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溫言喻微微側眸,呆呆朝男人望去。
也就一眼。
傅寒川眸光驟然縮了一下。
原先在水裡還看不太出來。
此刻溫言喻被他從水裡撈了出來,一頭純白色調的長發在水麵散開,白與淺紅血水交織,本應略顯驚悚。
可在少年那張虛弱慘白的麵容下,卻隻能感覺到這是他虛弱生命力的具象化。
傅寒川嘴唇輕顫,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沉默下。
傅寒川深吸口氣,沒管剛剛因為破門手上還在流血的傷口,把人從水裡抱了出來。
傅寒川拿過浴巾,在溫度適宜的浴室角落緩緩坐下,讓溫言喻坐在自己腿上。
先是給懷裡的人擦乾了身上水跡,隨後輕輕一裹,一隻手拉浴巾,一隻手摟腰。
直到擦乾溫言喻身上所有水漬。
水流早已被關閉。
住宅本就靠近小區中心位置,沒有人活動的小區,此刻更是安靜。
外界的喧囂仿佛被徹底隔絕,什麼聲音也沒有,隻有彼此的呼吸與體溫在交融。
多日精神緊繃下的突然衝擊,讓他在此刻除了發抖和維持生命的呼吸外,再也沒了其他力氣,連起身也做不到。
傅寒川握著溫言喻的手,把人順勢往懷裡一帶,微微垂首,發燙的額頭抵在少年的頸窩處,右手握著少年的手腕擱在身前,左手半環,緊緊將溫言喻抱在懷裡。
傅寒川耷拉著腦袋,他的體格本就高大,輕輕鬆鬆的把溫言喻嚴嚴實實困在懷裡。
男人身上的睡衣早就被水浸濕,黏糊糊的貼在身上,整個人狼狽又疲倦。
但緊繃的神經與滿地尚未完全流入下水道的血水,讓他顯得戾氣十足。
如同某種受傷後隻剩最後一口氣,依舊牢牢護著巢穴的雄獸。
渾身都是尖刺。
隨時可以咬下任何敢於侵犯領域之人的頭顱。
溫言喻還在迷糊,沒怎麼緩過神來,一頭及腰的純白發絲濕潤黏膩。
枯燥的發絲一根根褪去,一層層新發緩慢生長,直到生長至小腿才慢慢停止。
留下的是新生。
浴室內開著取暖設備。
哪怕沒穿衣服也並不寒冷。
大腦緩了好半晌,伴隨最後一聲聽不見的響,那層攀附在靈魂上的蛆蟲被藍火徹底燒儘。
窗外冬日暖光在他臉上打下斑駁光影。
溫言喻緩緩睜開眸子,往日黯淡灰敗早已褪去,一雙桃花眼烏黑明亮,眼尾一顆紅痣透著些許生氣。
渾身酸軟無力,溫言喻嘗試著輕輕動了動手指,沒有力氣,想開口說兩句話,喉嚨就像被膠糊住,隻能發出沙啞虛弱的囈語。
沒有聽清溫言喻說了什麼。
“在呢。”傅寒川胡亂回了一聲,下意識把懷中溫言喻摟得更緊。
“怎麼在浴缸裡睡著了?多危險啊,下次,洗,洗澡叫我起來就好,了。”
傅寒川沙啞著聲音開口詢問,大腦沒從驚嚇中緩過來,語言係統還是亂的,說話也顛三倒四:“彆自己洗,冷,是冷嗎?”
溫言喻微闔起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剛剛熬過最後一波痛意,渾身的血像是被全換了一遍,此刻雖然說不上難受,但也絕對說不上舒服。
身體一陣酸一陣軟,渾身都沒力氣,意識在清醒與混沌之間反複橫跳。
胃裡東西被吐了個乾淨,此刻空虛的難受。
低血糖的眩暈感充斥了大腦。
隻想閉眼休息。
傅寒川垂眸,看著懷中人這副被折磨到已經沒有絲毫力氣的疲態,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撕扯著,鑽心的痛。
傅寒川閉了閉眼,瞳孔裡不住的翻湧著痛楚與酸澀,眼眶止不住地泛紅,聲音抖的厲害,卻不敢發出一聲抽噎:“是不是很疼?”
溫言喻沒力氣出聲,隻能安撫性的摸了摸男人的手腕。
傅寒川抿了抿唇,掙紮許久,斷斷續續道:“如果太痛了,太累了……實在,撐不住了,我,我們就,就不撐了好不好。”
“如果不行了,就不撐了。”
“我陪著你。”
傅寒川忍著淚,緊緊握住了懷裡那隻冰冷纖細的手,十指相扣,“我陪你一起。”
溫言喻迷糊的應了一聲,又輕輕搖頭,努力想張口,可發出的聲音宛如耳語,連自己都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