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是前一天晚上清醒的。
這天上午經過全方麵檢查通過後轉去了普通病房,一個兩人間的病房,在陸呈澤他們趕到時,隔壁床的病友正被推走手術,房間裡僅剩小朱和等著他們的李仁偉,老石一早回了工地,晚上再過來。
祁聞將醫院樓下超市買來的果籃放至小朱床頭對麵的櫃子上,轉身給陸呈澤搬了張凳子,又給他倒了杯水,才走到李仁偉身側站定。
李仁偉頗為讚許的多看了祁聞兩眼,主動拉起家常,“祁助理前幾天是不是請假,那天給陸老板打電話,接電話的助理聽起來不像是你的聲音。”
不僅聲音不像,當時接電話的那位一聽是工地出事了,說話都結巴起來,同樣的一個問題至少得向他確認三遍以上才罷休,哪裡有麵前人做事的乾淨利落。
祁聞眼珠一轉,隱約猜到接電話的人是誰,衝李仁偉笑笑,“是的,家裡有事回了趟莘城,最近公司事情多,所以提早銷假回來了。”
李仁偉以為他口中的公司事情多,指的是事故後續問題,故作認同的點點頭,沒再多問。
小朱看上去年紀不大,常年混跡在工地上,皮膚曬得黝黑,臉上仍可以捕捉到尚未褪儘的稚氣,一張年輕俊秀的臉,眼睛乾淨又清澈,一看便能看出是個實誠的孩子。
如此單純善良的孩子,用他不算寬厚的肩膀挑起一個沉重的家庭,到最後卻成了有心之人利用他的籌碼。
“陸……陸老板好……”小朱的生活圈子裡多是些邋裡邋遢的糙老爺們兒,乍一看到陸呈澤這樣氣宇非凡的男人,反而有些怯生生的局促,明明躺在床上,卻有種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放的錯覺。
陸呈澤心裡著急打聽事情的經過,視線落在小朱纏著繃帶的手臂和腿,良好的教養迫使他在小朱身側坐下,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好一番噓寒問暖。
自己闖下大禍,人家非旦沒責怪,還主動過來探望,孩子快要感動哭了,沒等陸呈澤開口問,就把事情經過都說了一遍。
鬼門關走過一遭後,很多事情醍醐灌頂般想通了,小朱越說越激動。
情緒受到影響,說起話來便有點語無倫次了,一些話早之前陸呈澤從老石嘴裡聽到過,為了不錯過重要線索,陸呈澤隻得定下心來靜靜的聽著。
“等一下,你說你那個老鄉叫什麼名字?”陸呈澤忽然打斷他。
小朱頓了一下,如實回道:“庾佳磊。”
“他有跟你提起過,他在海市當官的親戚,是個什麼官嗎?”陸呈澤又問。
小朱頂著一腦袋紗布,很認真的想了想,最終還是謹慎的搖了搖頭,“他比較喜歡信口開河,總在我跟前說他叔有多厲害多厲害,聽多了我也是一耳朵進一耳朵出,沒太放心上。他可能提起過,但我真的忘了。”
庾姓在海市不算少見,陸呈澤不久前剛接觸過一位庾姓領導,對方與晏昌平交情頗深,陸呈澤前一天下午剛去過對方的單位,得到的回複是庾局長近期赴京開會去了。
僅憑庾佳磊三個字,無法將他與庾碩捆綁至一處,陸呈澤就無法斷定幕後指使小朱的人,是否和晏昌平有關聯。
“xx局……”小朱麵露沉思,旋即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我在庾佳磊的宿舍裡看到過一隻印有xx局的白瓷缸子,他說是他叔送給他的。”
xx局,姓庾,當官的……
三個線索串聯在一起,陸呈澤原先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你說有人讓你8號這天在工地上製造一起重大事故,是庾佳磊轉述的,還是那人當麵跟你說的?”
“在電話裡。”小朱說,“他先給我賬上彙了一筆錢,然後用一個座機號碼給我打的電話,事成之後會給我支付餘下的錢。”
“之前我沒太注意,這會兒才想起來,他給的兩筆錢加起來剛好是我欠的賭債。都怪我識人不清,從頭到尾都是庾佳磊設計好的……”
說到這裡,孩子已經哭的聲淚倶下,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模樣可憐極了,“陸老板,我真沒想過害老陳,我原打算是讓自己掉進坑裡的,渣土車從高處掉下去怎麼也算是個重大事故了。出發前我明明檢查過附近沒人作業的……都怪我……是我害了老陳……他到現在還躺在重症病房裡。”
“陸老板,你能不能幫幫我,什麼懲罰我都能接受,可不可以彆讓我坐i牢啊。我如果進去了,我爸媽,我哥,還有我兩個妹妹,他們該怎麼辦啊。”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當初站在賭桌前就該想到他們,十個賭九個輸,憑你的智商人家出個老千都未必能發覺。你最好祈禱老陳沒事,不然的話下半輩子去裡麵踩縫紉機吧。”李仁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小朱哭的都抽搐了,既害怕又懊悔,李仁偉的話雖難聽,倒是句句在理,要怪隻能怪他自己耳根子軟,彆人說什麼信什麼。
到底是個初入社會的孩子,陸呈澤多少有些於心不忍,寬慰道:“等警方確認了你所說的句句屬實沒有撒謊,我會想辦法替你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