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江知魚從車上下來,把三張百元大鈔和車鑰匙一起交到他手裡。
“麻煩您,幫我停一下車。”
“啊……啊?”
江知魚來不及多說,轉過身,把燒到昏迷的陸傲從後座抱出來。
保安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史努比車鑰匙掛墜,陷入沉默。
不是他吹牛,在私立醫院工作,他停過奔馳,停過寶馬,偶爾也停過保時捷。
停六菱綠光i,這還是第一次。
另一邊,江知魚抱著陸傲,大步跨過幾級台階,衝向醫院大堂。
“醫生、護士,有人在嗎?!”
——好吵,好顛。
本來已經昏迷的陸傲,被這樣一搖晃,反倒掙紮著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扭過頭,想把臉埋進對方懷裡,找一個清淨。
可是下一秒,他猛然想起,這人是江知魚!
於是他馬上朝反方向轉頭,不想看見他,更不想把臉埋進去。
又下一秒,一股又酸又漲的感覺,從胃裡湧上來。
陸傲迅速轉回頭,把臉對準江知魚。
江知魚好像察覺到了他奇怪的動作,不由地停下腳步,低頭看去。
隻見陸傲身體繃直,十分僵硬,腦袋卻像風車一樣,呼啦呼啦,轉來轉去。
好像有兩個小人,在他耳邊吵架,瘋狂拉扯他的腦袋。
——頭好痛,好難受……
——這個人身上的氣息好溫暖、好熟悉,好想把臉埋進他的懷裡……
——不行!這個人是江知魚!我與他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就是爸爸,他不能自己殺自己。
——蠢貨,這是比喻!
——忽然好想吐,那就吐在江知魚身上好了!
——不可以,不能吐在爸爸……江知魚身上……
——他算個屁的爸爸!
——嘔!
最終,陸傲扭過頭,對著地麵乾嘔一聲,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江知魚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又在下一刻反應過來,抱著他繼續往前衝。
“醫生!醫生!快來人呐!我的崽崽病得好嚴重……”
他在緊張,他在焦急,他在……
哭。
陸傲聽見他帶著哭腔的聲音,感覺到他溫熱的眼淚滴在自己的臉頰上。
他努力地抬起頭,努力地睜開眼睛,努力地想看清楚。
可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他什麼都看不見。
他唯一能聽見的江知魚的聲音,很快也被其他人的聲音淹沒了——
“怎麼回事?”
“家長先冷靜一下,快進檢查室!”
“小朋友燒得有點厲害,需要馬上吃……”
吃什麼?他們要喂他吃什麼?
陸傲沒聽清。
緊跟著,有人輕輕捏開他的嘴巴,把一小管液體倒進他嘴裡。
液體散發著怪味,順著他的喉嚨,流進他的食管,幾乎要燙傷他。
於是他重重地咳嗽一聲,把液體全都吐了出來。
最後他聽見一個為難的聲音:“隻能再喂一次了。實在不行,那就隻能……”
那人話沒說完,陸傲就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傲在一陣尖銳的疼痛中醒來。
他倏地睜開眼睛,最先對上的,是江知魚微紅的眼眶和擔憂的目光。
江知魚坐在椅子上,而他踩在江知魚的腿上,站在他身上,被緊緊地抱著。
嗬!
假惺惺!
陸傲冷笑一聲,扭過頭去,不想看他。
江知魚察覺到他的動作,連忙伸出手,擋在他麵前。
陸傲直覺不對,皺著眉頭,又朝另一邊扭頭。
江知魚的手跟著他移動,仍舊擋在他麵前。
似乎是不想讓他看見什麼,江知魚小聲催促:“護士,能不能麻煩你快一點?他好像醒了……”
不對勁!
肯定有問題!
趁著江知魚沒反應過來,陸傲一個青龍探首,猛地回頭!
隻見一根銀光鋥亮的細小針頭,正紮在他的屁股上,搖搖晃晃!
啊——
陸傲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打針!
江知魚竟然讓人給他打針,還是屁股針!
直到這時,陸傲才看見,牆上掛著的是大大的紅十字,圍在他身邊的,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
這裡不是地獄。
這裡是醫院,會給人打屁股針的醫院!
不是地獄,卻勝似地獄!
難怪他聽見一堆亂糟糟的聲音,難怪他暈過去之前,最後說話的那個人欲言又止。
難怪,難怪!
陸傲張大嘴巴,一邊無聲尖叫,一邊死死拽住江知魚的衣服,蹬著一雙小短腿,試圖逃跑。
死腿,快跑啊!
可他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啪”的一聲脆響,江知魚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把他牢牢按住。
江知魚動作很迅速,聲音卻很溫柔:“嗷嗷彆害怕,護士姐姐是在幫你治病,治好了就不會發燒頭暈了,不痛的,就像蚊子叮了一口一樣,很快的。”
護士也耐下性子哄他:“對,小朋友彆害怕,馬上就好了噢,馬上就好——馬上——”
護士嘴裡的“馬上”,根本不是真正的“馬上”!
陸傲咬著牙,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稚嫩的臉上浮現出無比悲憤的表情。
果然,江知魚是虐待兒子的壞爸爸!
此等奇恥大辱,他必定永生永世、銘記於心!
他陸傲在此立誓,他永遠永遠、都不會再認江知魚是自己的爸爸!
永遠(中文)!
forever(英文)!
ourtoujours(法文)!
……¥¥(火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