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河畔多沙,營盤之下地質鬆軟,十幾個黑色鐵球落下,下一秒便爆發出了耀眼的光亮和震耳欲聾的聲響,掀起漫天的沙塵。
仿若天威。
狼狽撲倒在地的許繼在爆炸過去之後才敢勉強抬起頭,一股熱浪撲麵而來,落到眼前的殘肢斷臂讓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愣在當場。
這場景不可謂不熟悉,自從當初進攻蘇南被打回來,這一年內整個兩浙都知道了官兵手裡有種叫天雷的東西,看起來是黑不溜秋的鐵球,但實際上落入人群卻能一下子收割一大片人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東西終究要靠人來投擲,而且兩浙附近的官兵配置極少,難以改變戰局。
但為什麼今天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是營寨,這些東西是從哪裡掉下來的?
從天上?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心頭,然而還沒來得及多想,慘叫聲哀嚎聲便在耳朵裡漸漸明亮起來,許繼雖然是種地出身,但能爬到五千人隊伍的首領終究還是打了些勝仗的,他晃了晃腦袋,朝著周圍厲聲喝道:
“彆慌!清點人數,先去守住...”
然而話音未落,他便清楚地聽見遠處的巨響,然後又一片黑色的鐵球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朝著營寨落了下來。
瞳孔迅速放大,這次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隻能狼狽地再次撲倒在地。
那些鐵球落下,有的在人群中爆開,鐵釘黎簇四散,頓時清出一片血腥的空地,有的仿佛實心沒有爆炸,但也在落地時激起巨大的塵土,旋轉著以不可抵擋的力量撞碎**。
新一輪的轟擊過去,這次能站起來的人更少了,整個營盤亂成一團,趴在地上的許繼隻感覺眼前一片血紅,那是剛才碎裂的殘肢落在了他的眼前。
透過那片血色,他看清了,數十步外,一名麵相俊朗的雄壯騎士正策馬衝鋒,在他身後,密密麻麻的步卒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朝著營寨的大門衝了過來。
仿佛是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那騎士抬手一箭,身邊靠近過來的隨從便捂著咽喉躺倒下去,這還不算,又一名提著大戟的騎士已經衝到了近前,仿若魔神一般舉起那駭人的武器,就要迎頭砸下來。
生死一瞬,許繼隻感覺襠部一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在眼前的世界徹底變成血色之前,他隻模模糊糊想到了一點。
這些人到底是哪兒來的?
......
營寨外的山坡上,顧懷看著那十幾門火炮被重新搬上馬車運往後方,才重新移回視線,看向那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新兵淹沒的營盤。
事實證明天雷依然有局限性,但火炮的出現無疑是徹底改變了戰爭走向,雖然射程不算太遠,但這種遠程打擊能力在如今的時代已經徹徹底底算是降維打擊。
衝鋒之前先轟一輪,管你什麼精銳都要懵上一段時間,成為待宰羔羊。
但要運用到攻城上,肯定還需要改進,現在的威力轟城牆肯定是不夠的,而且遭遇戰也實在派不上什麼用場,眼下這種戰局不知道多久才能遇上一次。
隻能說明想象和現實確實有很大的差距,時代的進步也不能一蹴而就,或許再花上幾個月,新式的火炮就能徹底改變如今的攻城戰。
但顧懷沒有時間。
他看著遠處已經開始的廝殺,看著那些被炸懵,仿若蘇南舊事重演的叛軍士卒,看著那些長期以來飽受摧殘,累積了滿腔怒火,心態已經接近失控的新兵在營盤中來回拚殺,如同野獸一般擊潰追殺著敵軍,知道如果沒有意外,這場仗已經勝了。
如果換一個將領在這裡,或許會因為眼前的勝利而喜悅,會因為火炮的威力而興奮顫抖,但像顧懷和趙軒這樣,著眼於把這一切都畫上句點的主帥,實在是提不起太多喜悅,因為一場無關緊要的勝利依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他們無法越過叛軍防線的問題。
他看了看遠處,李易和王五已經帶著少數的騎卒衝到了中軍大營,李易在前,鐵甲長劍,不避箭矢,連劈帶刺,奮勇向前,而他的身後王五持著大戟護衛,大聲咆哮,每吼一聲便是一條人命,而且那把大戟砸下去往往便讓敵人屍首無存。
整整三千人,湧入了搭建本就隨意的大營,殺人兼放火,遠遠看去,仿佛已經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三千平叛新兵,五千叛軍,再加上他們從四處押來的民夫,一萬多人在這個營盤裡以命相搏,然而看起來殘酷持續的廝殺背後,是早已注定的結果。
在斥候提前發現對方軌跡,而這個營盤並沒有嚴格在外圍設置探查點的時候這些反賊就已經注定戰敗了。
而營盤外的山坡上,那道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騎在馬上遙遙眺望的身影,也隻是沉默地等待著,並沒有什麼自得。
“大人,抓了幾個投降的,問清楚了,除了這幾千人,應該還有三支反賊合謀進攻休寧,再過段時間應該就到了休寧城外。”
身上還帶著血跡的李易到了馬前,顧懷回過神:“局勢穩定了?”
“還有些人聚在角落頑抗,掀不起風浪,”李易抹了一把臉,有些興奮:“大人,要不要再打兩仗?那幾支反賊人數不多,都不過四千!”
顧懷能理解他這種興奮,親手訓練出來的兵一上戰場就有了個開門紅,而且還是在己方人數少於敵方的情況下打的大勝仗,這個在兩浙邊緣蹉跎了一年的武將大概是再次找回了當初的那種意氣風發。
顧懷有些意興闌珊地點點頭:“留下些人打掃戰場,能搬走的都彆給他們留下,先派人去探一探,如果有把握,再帶兵過去。”
“是!”
李易抱拳領命而去,顧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再次收回視線看向遠方。
那是臨安的方向。
禁軍靠不住,地方軍隊不頂用,天雷和火炮短時間沒法用來攻城,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平了這場叛亂?
他實在是沒時間和這些白蓮教的人在兩浙耗上幾年。
下一秒他突然想到了些什麼,猛然回頭看向李易的背影,看著他開始傳令士卒聚攏,平了這個營盤然後去下一個伏擊地點。
顧懷眯了眯眼睛,壓在心上的石頭鬆動了一下。
豁然開朗。
等到李易那邊的結果出來,也許自己是時候再回一趟宣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