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建德城前,朝廷大軍的大營已經立了起來,一萬士卒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攻城,而負責這個方向攻防的李易,此時正在看著對麵那座曾經過而不入的城池發呆。
有些茫然是很正常的,畢竟一年多以前,李易還在蘇州城負責守城門,當時的他之所以當兵不過是因為戶籍,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變成那種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大人物,生平最大的理想不過是立點功然後給孩子留下個好點的前程。
可如今呢?他的官職一升再升,從校尉到偏將,再到如今的遊擊將軍,從不入流到從五品,他用一年時間走完了許多士卒一生都走不完的路。
他指揮著過萬的大軍,從兩浙邊境開始一路攻城拔寨,他可以輕易決定旁人的生死,攻下一座城池,那些地方大族甚至要在他麵前卑躬屈膝,避免被打成白蓮教的同夥--甚至在壽昌休整時還有人往他營帳裡塞了兩個貌美如花的女人!
他不知道那些地方大族是花了多少錢才買通了他的親衛,他也不知道那個親衛當時在想什麼,他隻知道一切仿佛都變得唾手可得,權利,功業,金錢,美人,好像他李易真的就從一個守城卒變成了一個大人物!
甚至於顧懷現在的官職都要遠低於他,他完全可以不再那般畢恭畢敬,那般敬畏,在這場戰爭裡,撈更大的功勞,升更高的官!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派人把那兩個女子送回去,在全軍麵前將那個親衛吊起來抽,甚至連夜上了一封文書向顧懷請罪--因為他突然想明白了這一年來的轉變到底是因為誰。
沒有顧懷,他可能死在了蘇南的亂戰裡;沒有顧懷,他可能依然在守著某個城門;沒有顧懷,他李易何德何能從無數士卒中脫穎而出,變成如今的方麵主將?
人,不能忘本。
事實上在顧懷任命他為方麵主將之時,他惶恐不安過好幾天,一直到今天,他打過的最漂亮的仗,都是在顧懷手下,跟著那道身影一同衝鋒--他有信心自己能成為將軍最好的副將,貫徹他的每一個命令,但實在沒信心自己能統帥過萬的大軍,在兩浙戰場打出屬於自己的漂亮仗。
這份惶恐折磨了他好幾個夜晚,最終他還是找到了顧懷,希望自己能繼續打下手,當時在批改軍情的顧懷似乎有些詫異,但隨即就讓他坐下,很認真地作了一番對答。
“你覺得自己有沒有指揮的天分?”
說沒有好像是假的,但實在不知道有多少。
“其實在遇到你之前,我沒有打過仗,相比指揮我更擅長親手殺人,所以我更能理解你這一刻的心思--但既然我都能邊打邊學,難道你不行?還是你覺得自己比我笨?”
這番話就有些不太信了,無論是當初轉戰蘇南,還是入浙後一路奔襲,顧懷永遠都是那麼胸有成竹--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看到過他茫然無措的模樣。
而且自己拿什麼跟將軍比?
“我對你的期望很大,世道眼看就要亂起來,以後說不定就要靠刀子說話--所以你不要隻想當一個完成命令的副將,而是一個在沙盤上指揮若定的主帥。”
這份期望讓他感覺有些沉重,因為他可以很輕易地聽出來顧懷很真誠,將軍是真的在培養自己,一如當初那樣。
所以這些天來的仗他都打得很認真,甚至力求做到完美--事實證明他也交出了一份相對滿分的答卷,起碼這一路打過來確實勢如破竹。
每打下一座城池,距離收複兩浙就越近了一分,等到仗打完,想必將軍又會再度回京了吧?
不知道自己到時候能不能成為將軍期望的那種人呢?
“傳令,全軍埋鍋造飯,派兩個人去城下喊話,出城納降,可保全城平安,若是負隅頑抗,城破之日,莫要怪本將一一清算!”
......
京城,內閣。
將兩浙送過來的戰報輕輕放下,楊溥喝了口茶,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一旁批改奏折的張懷仁。
“看來確實收了個好乾兒子。”他幽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