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個字,跪著的中年太監臉色變了,站在趙元琢身後的侍衛們臉色也變了。
在他們看來,少了那東西就不能再算是個男人,而是陰溝裡爬行的生物。
被陰溝裡爬行的生物直呼其名是非常恥辱的。
一個禦前侍衛當即上前:“大膽——”
然而趙元琢拉住了對方。
與其他人不同,他並沒有感到被太監直呼名字的恥辱。他落入泥潭中,也險些承受了這種痛苦,又何必高高在上,去看不起已經承受了痛苦的人?
可是他似乎並不認識對方。
趙元琢上前兩步,借著月光仔仔細細打量這小太監的臉。
這真的是一張很年輕的臉,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可竟然已經染上了歲月與滄桑的痕跡。
既年輕。
也蒼老。
荒誕而詭異。
月色下兩人相對而立。
趙元琢穿的是禦前侍衛的服飾,腰間佩了一塊圓形的玉佩,那玉質溫潤細膩,一眼便知絕非凡品。
沈燃賞的。
雖然沒有薛嫵在場的時候,沈燃待他既不親厚,也不溫和,卻從來都不曾在吃穿用度上虧待過他。
帝後的親近與信任,無疑給他在那些身份顯赫的禦前侍衛麵前立威。饒是紀安陽和周景檀也並不能輕視他。
滿地月華清輝裡,少年身形挺拔若茂林修竹。
越發襯得麵前的閹人形容狼狽。
仿佛不願被看輕一般,小太監在趙元琢的注視下局促的挺起了佝僂的背。
尊嚴和羞恥心壓彎他的脊梁,淨身成為宦官以來,他頭一回站的這麼直。
這一刻——
趙元琢終於認出對方是誰了。
曾經的大理寺卿之子,姚文瑛。
他幼時忽然莫名其妙消失的鄰居和玩伴。
趙元琢曾經問過他大哥。
大哥對他說,是因為姚文瑛的父親告老還鄉,所以他們全家離開了盛京。
可後來趙元琢才知道,並不是。
姚文瑛他爹是由於斷案太耿直,被懷恨在心的王孫貴族算計,得了個徇私枉法的罪名以致滿門抄斬。
這是沈建寧還在位時候的事情,幾乎已經被如今的人們所遺忘,趙元琢一直都以為姚文瑛也已經死了,可是他實在沒有想到……
對方竟然落入到了和他一樣的境地中。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即做出回應,不可以繼續這樣盯著對方看下去,可眼前這個人讓他再一次回憶起了當初的痛苦和絕望。
所以他也能夠理解姚文瑛的痛苦和絕望。他並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才能得體而不失禮數的寬慰到對方。
跟隨沈燃和謝今朝太久,哪怕趙元琢心裡已驚濤駭浪百轉千回,麵上卻依舊是不動聲色的。
可是姚文瑛卻已經受不了了。
這樣的對視真叫人痛不欲生。
他從風流瀟灑的世家公子,變成了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他曾經引以為傲的自尊被人狠狠踐踏。
他帶著滿身的汙穢和傷痕見到風光無限的昔日玩伴。
因為剛剛刷過恭桶,身上還有股揮之不去的尿騷味。
太痛苦了!
太痛苦了!
早已經死掉的自尊在這一刻又活了過來。
姚文瑛在趙元琢的注視下倉惶的彆開了目光,他顫抖著想要退避。
然而趙元琢拉住他,給了他一個久彆重逢後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