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最終還是去見了柳如意。
宮女太監跪在兩側垂首不語,偌大一座棲鳳宮落針可聞。
柳如意睡在裡間。
她的貼身侍女入畫挑起簾子,引著沈燃進入了內室。內室悶熱,剛一進去,沈燃就感到濃鬱刺鼻的藥氣混著熱浪撲麵而來。
入畫小聲道:“娘娘,陛下來了。”
因為幔帳的遮擋,沈燃看不到柳如意此刻的模樣,隻聽到她輕輕“嗯”了一聲:“你帶著其他人下去,本宮有話要單獨跟陛下說。”
入畫答應一聲,領著人退了下去。
內室隻剩下柳如意和沈燃兩個人。
柳如意身子動了動。
片刻後,她從床上坐起來,伸出手拉開了床幃。
床上的女子一頭墨發如瀑披散。
她也沒施脂粉,臉上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但還是有種羸弱之美。
看起來我見猶憐。
即使到這種地步,柳如意竟然依舊是美的。
她目光落在沈燃臉上,低聲道——
“陛下,你怎麼才來?”
用的竟依稀是兩人情濃之時柳如意對他撒嬌的語氣。
事到如今,她竟還如此沉得住氣。
麵對這個曾寵愛了多年的女人,沈燃忽然間覺得無比可笑。
柳如意的演技的確高明,可對方的冷血以及對權利地位的渴望,上輩子他真的從來都沒有半點察覺嗎?
當然不是的。
可明知是戲,明知柳如意不是個單純的人,他還是心甘情願的入局了,隻為了感謝柳如意的幫助,為了給少時情誼一個交代,到頭來卻發現這是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與沈燁之間,無論誰輸誰贏,那都不過是成王敗寇。
但柳如意騙走了他一生隻有一回的真心,然後毫不留情的踐踏入泥。真正讓他覺得怨恨覺得不甘心的是,上輩子他其實並非全然敗在沈燁手裡,而是敗給了自己錯付的真心。
沈燃在桌案旁邊坐下來,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淡淡道:“政務繁忙。”
燭火照在青年帝王的臉上,越發襯得他豐神俊朗,可眉眼間總帶霜雪意。
默然片刻,柳如意指著桌上擺的茶水和點心道:“這些都是臣妾命人按照陛下的喜好準備的,請陛下嘗一嘗,也算是臣妾的心意了。”
沈燃側目,看了桌案上的茶水和點心一眼,卻沒有動:“皇貴妃,你如今尚在病中,不宜長久勞累,有什麼話不如直說吧。”
他竟連點心也不肯用。
柳如意怔怔的看著他,聲音裡似有哽咽:“陛下,多年夫妻,難道你就真的這樣狠心,竟然連一點兒舊情也不肯念嗎?不但對臣妾不聞不問,還縱容佞臣這般殘忍的對待臣妾家人,可臣妾自侍奉陛下以來,從始至終恭謹勤勉,並無半分錯處啊。就連與辰王的事情,臣妾也已經自證,陛下金口玉言,說過不怪臣妾,究竟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說到此處,觸動情腸,還真不自覺掉下幾滴眼淚來。
她本以為沈燃還是愛著自己的,隻要證明自己與辰王再無瓜葛,就可以將沈燃的心從薛嫵手中奪回來,可如今才明白自己大錯特錯,皇貴妃的頭銜不過是個用來迷惑她的籌碼而已。
沈燃輕輕笑了下:“左相之事證據確鑿,乃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朕也十分痛惜,但此事與皇貴妃無關,不會牽連到你,你依舊會是朕的愛妃,皇貴妃不要如此心窄,安心養病就是。”
“如今這裡就隻有陛下和臣妾兩個人,陛下還要與臣妾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柳如意死死咬著唇,淒然道:“趙元琢不過就是個禦前侍衛,如果沒有陛下的授意和庇護,他能這麼囂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