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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預料,沈礫親自帶謝長寧去見了沈漓。
他素未謀麵的親生父親。
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
他身上隻穿著一襲異常樸素的灰色僧袍,麵容倒很俊朗,氣度也從容,可惜臉上蒼白憔悴之色難以掩飾。
屋中同樣非常樸素,幾乎看不到任何裝飾,卻有濃重到近乎刺鼻的藥氣。
在這樣一間屋子裡待的久了,其實也是種不大不小的煎熬。
會漸漸消磨一個人的心氣。
看著碗裡的血漸漸相溶,謝長寧心裡也沒有什麼過於明顯的波動,他隻是跪在沈漓塌前,隱隱約約的想,這可能就是他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需要過的日子了。
反倒是躺在床上的沈漓在見到謝長寧時,那張沒有任何血色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動容之色。
雖然謝長寧長得更像沈漓,但眉眼間卻也隱隱約約帶著蘇語茉的影子。
尤其低眉垂首之時的神態更像。
那是沈漓多年以來魂牽夢縈的妻子。
不知是不是父子天性的緣故,即使沒有滴血驗親,僅僅隻是看著麵前少年的樣貌和舉止,沈漓也是不由自主的對謝長寧心生好感。
不像之前帶回襄王府的那個孩子。
無論怎麼看,也實在喜歡不起來。
這樣想著,沈燃強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旁邊負責伺候的人想過來扶,也被他揮揮手避開了。
沈漓溫聲道:“好孩子,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同樣都是溫和,但他的態度顯然就要比沈礫親切的多。
謝長寧猶豫了一下。
他並沒有起身,而是向前跪行了幾步,離沈漓更近了些,低聲道:“道玄法師。”
道玄是沈漓出家之後的法號。
沈漓聞言不禁愣了愣:“既然已經滴血認親,為何仍不改口?”
這意思自然是讓謝長寧喊爹。
謝長寧低頭道:“您已經超脫紅塵之外,未經允許,不敢冒犯。”
“你這孩子也忒規矩謹慎了些。”
沈漓輕歎道:“孺慕之情,人皆有之,怎麼能談得上冒犯。”
此言一出,謝長寧再無猶豫。
他抬起頭,立即道:“父親。”
沈漓“嗯”了一聲,緊接著又道:“你這些年過的怎麼樣?後來收養你的那戶人家對待你好不好?”
不好。
當然很不好。
雖然謝長寧從來不曾表現出來,但並不等於他真的沒怨言,真的不委屈。
殺死一個魯莽無知的蠢貨算不得什麼本事和功績。
那是他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策。
是他被逼到極致的不甘和反抗。
如果後來沒有謝今朝的教養,沒有付驚鴻的開導,他也許早就已經無聲無息的爛在哪裡。
然而直覺告訴他不可以說實話。
至少不能在此刻說實話。
他不是到這來訴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