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風雨飄搖,國破家亡的時期,每個人的人生似乎都是被注定好的。惠子感覺無形中似乎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牽引著自己,身不由己,曾經的自己是眾星捧月不愁吃喝的財閥千金,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為了自己國家的敵人,被自己曾經敬仰的軍隊拿著武器滿山林的追擊。自從唐家莊的事情過後,宋雨村對惠子的態度變了很多,眼中滿是惠子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兩人之間似乎隔了些什麼,惠子私下裡多次想和宋雨村好好交談一番卻總是被他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漸漸地惠子明白了,隔在他們中間的不是彆的,正是國仇家恨。
在丘陵地帶,戰士們正快速地朝著前方的山林奔跑著,上空的日本轟炸機不斷從他們的頭頂掠過,一顆顆炸彈在他們的身邊炸開,不少戰士倒在地上瞬間被炸的血肉模糊。好不容易大家跑進了山林中,大家氣喘籲籲地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樹林上空盤旋了幾圈後離去的轟炸機。附近的一處丘陵土坡上小林活男從望遠鏡中清晰看到兩個連已經進入了山林中,放下望遠鏡微微點頭,身邊的小阪正雄揮了揮手,一個站在高處的信號兵拿著信號打出一連串旗語。
在林中的眾人都做好了戰鬥準備,大家都感覺到了危險的逼近。果然,在林子的前方和側麵不同方向出現了好幾隊的日本騎兵,兩個連隊被敵人包圍了;漸漸逼近的騎兵忽然在距離兩個連隊不足百十米的距離停了下來,戰士們在兩個連長的指揮下一邊和敵人展開猛烈的火力攻擊,一邊向著林子的後方快速地轉移。小林活男帶著部隊來到樹林邊翻身下馬,指揮著士兵進入山林,一步步逼近兩個連隊,日軍的人數和火力都占有絕對的優勢,兩個連隊且戰且退,壓力巨大,不得不一次次加快撤退的速度。
很快就被敵人給逼出了山林,在一片開闊地上迅速地向後方運動。小林活男帶領的日軍並沒有加快追擊的速度,為了不再讓兩個連隊再次逃脫,日軍展開長線兵力,以平穩的速度前進。曲虎一邊打,一邊注視著四周的情形,在撤退的左前方發現了兩處丘陵形成的關隘,曲虎跑到袁學勇的身邊,一拍他,指了指那處關隘的隘口說道“把大家帶過去守住那個口子,能拖住鬼子的追兵。”
袁學勇點點頭,一揮手,帶著大家開始向著關隘的隘口處前進。惠子緊緊跟在指導員的身邊,寸步不離,猴子則緊緊跟在惠子的身邊也是同樣的寸步不離。蘇雲帶著兩個拎著電台和電瓶的戰士跑在隊伍的中間,林參謀指揮著幾個戰士保護著他們。老班長和林老爹和一個排的戰士在隊伍的後麵,形成最後的火力掩護,一邊打一邊向後撤退。這個時候的林老爹已經成為了新四軍一個排的排長,在後來的歲月中林老爹的這個身份成了惠子在那個混亂不堪的年代最大的保障。追擊的日軍不時有人倒下,卻沒有放慢速度,就快要接近隘口的時候,小阪正雄帶著許多日軍士兵突然間出現,池國秀看見冒頭的日軍想要衝上去奪下隘口,奈何丘陵上的日軍火力太猛,身邊一起的好幾個戰士都倒在了敵人猛烈的炮火中,池國秀不得不停了下來,兩個連隊急忙掉頭返回。曲虎意識到日軍是想要把兩個連隊困住,急忙再次尋找突破口。後方,小林活男帶領的日軍已經展開成為弦月陣,困住了兩個連一半的退路,能進行突破的隻有右前方的一塊高地。
曲虎看了一圈沒有其他的口子可以讓兩個連隊突圍,他與袁學勇目光相彙,二人不約而同地都望向了那一塊高地,沒有言語,同時帶著戰士們向著高地上快速突進。兩個連隊在連長的指揮下快速地登上了高地。高地下追擊的日軍突然停止了前進,在高地下擺開防禦陣形。曲虎一邊向著山地上攀爬,一邊不時回頭看著山下,發現日軍停止了追擊,愣了一下後,加快了速度朝著山頭爬去。
大家都到了山頂後,兩個連長便下令抓緊時間修築工事,袁學勇和曲虎來到陣地前,指導員已經等在了那裡,看到兩個人走來,他向山下一指。袁學勇拿出望遠鏡向山下日軍的陣地看了看,除了兩翼防衛的日軍以外,其餘的日軍已經按照一個個進攻梯隊的陣形準備完畢。進攻的日軍身後是已經到位的數門山炮,此時的日本炮兵正在構築發射陣地。袁學勇將望遠鏡遞給身邊的曲虎,曲虎搖搖頭沒有接說道“我都看見了。”
小林活男麵色嚴肅地望向山上,看著看著,竟然笑了起來,笑中帶著些癲狂,一旁的漢奸吃驚地望著微笑的小林活男,小林活男一邊笑著,一邊揮了揮手。身後的炮兵揮動旗子,炮兵陣地開始向山上的陣地齊齊射擊,漢奸被突然發出的炮聲嚇得趴在地上,小林活男望著山上收起了笑容。
日軍的炮火覆蓋在整個陣地之上,炮彈落下之處塵土飛揚,碎石四處飛濺。戰士們隱蔽在戰壕和掩體內,緊緊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許多戰士害怕損壞武器,將步槍和手榴彈緊緊抱在懷裡。蘇雲在挖好的掩體內冒著炮火快速地架設電台。猴子趁著炮火的間隙想要探出頭去看看,被老班長一把拽了回來。
老班長說道“你不要命了!”
由於炮火聲太大,猴子並沒有聽清老班長在說什麼,便問道“你說啥?”
老班長一個巴掌打到猴子的臉上,猴子這才明白過來老班長在說什麼。林老爹趴在僅能容納一個人的彈坑內,不住地抬頭四處尋找惠子的身影,直到看到被指導員用身子死死護住的惠子,才放下心來回到戰壕內。幾分鐘後,小林活男下令停止炮擊,用望遠鏡觀察,山頭上沒有任何人的跡象。隨後發出了命令,第一梯隊日軍朝著山頭進攻,拉開散兵線,慢慢地向著山上走去。
炮聲停止,戰壕內和掩體裡的士兵們分散隱蔽在第一道防線內,炮擊停止後,戰士們取出身上的手榴彈,將保險蓋一個個擰了下來。惠子和林老爹拿著槍扣動扳機,隨著一聲聲冷槍不斷地響起,一個個鬼子倒了下去,但隨著日軍開始向著山頭快速運動,大多數的鬼子越來越接近了。
第二道防線的袁學勇緊緊盯著進攻的日軍。“彆慌!再放近一點打。”袁學勇說道,隨後看著鬼子們距離第一道防線不足五十米的距離後,他一聲令下“打!”第二道防線的戰士們迅速地探出身,向著進攻的日軍射擊。日軍倒下了一大片,還在繼續攻擊。第一道防線的戰壕裡突然扔出了許多的手榴彈在日軍中開了花,日軍被炸得爛七八糟,陣形大亂。第一波進攻的日軍受挫,損失過半,但還是在拚命地進攻。
小林活男冷靜地看著山坡上的攻勢,他的身邊,四五個日軍士兵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山上的情勢,他們在尋找著陣地上的有生力量,不時將看到的火力點和戰壕分布用筆畫下來。曲虎帶著機動的戰士們迂回到第一道防線的側麵,一陣快槍,側麵的鬼子又倒下去好幾個。曲虎正打得開心,突然看到進攻的日軍像是接到了什麼命令,立刻轉身,快速地向山下退了回去。曲虎向山下一看,山下的日軍閃出了一條路,讓第一撥進攻的日軍到後麵休整,第二撥進攻的部隊已經就位,他們後麵,第三撥進攻部隊也作好了準備。
袁學勇通過望遠鏡也看到了日軍的動向大喊道“轉移陣地!快!”曲虎帶著戰士們向後退了回來,其他各個方向的戰士們也都動了起來,轉換著陣地。指揮員指揮第一防線的戰士們向後轉移,一回頭,惠子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正端著槍像山下射擊。指導員一把拉住了她,將她從戰壕裡拽了出去。正在運動著的時候,日軍炮彈又落到了陣地上,幾個還沒來得及轉移的戰士被炮火炸飛,屍體的殘肢落得到處都是。
日軍這一輪的炮擊比上一次更加猛烈,而且更加準確,剛才戰士們隱蔽的戰壕和掩體紛紛被炮火擊中,如果轉移得不及時,損失將更大。被炮火掀起來的塵土落下來,曲虎的半個腦袋都被埋在了泥土中,曲虎抖了抖頭上的土,探出頭看了看,日軍的第二撥進攻部隊在炮火的掩護下又開始了進攻。
戰士們被炮火壓得抬不起頭來,沒人動彈,池國秀連打帶踏地拽出兩名士兵帶著他們跳入剛剛被炮彈擊中的掩體。剛跳進去,一枚炮彈落到了他們剛方豔敬的微壕裡,裡麵的戰士都被炸死了。日軍士兵已經衝到了距離第一道防線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日軍的炮火這才停了下來。炮聲一停,戰壕內的戰士們紛紛起身,開槍還擊。日軍已經離得非常近了,相互都可以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宋雨亭指揮戰士們向日軍身後扔出手榴彈,一陣爆炸,將前後的日軍分隔開。被分開的二十多個日軍士兵已經衝到了陣地前麵,和戰士們拚起了刺刀。池國秀端著步槍跳出掩體,連著挑醒了兩個鬼子。後續的鬼子趁亂衝了上來,前麵的戰士們被鬼子糾纏住,無法阻止。曲虎帶著戰士們衝了上去,一陣快槍,先將與戰士們糾纏住的鬼子一一放倒,隨後立刻重新組織進行防禦。曲虎:“都彆亂!把鬼子壓下去!”後麵的戰士不斷向前衝到第一道防線裡,火力的密度逐漸加大了,衝鋒的鬼子雖然人數眾多,但被壓製在第一道防線前寸步不前。
小林榮男看著山頭上激烈的爭奪,下令道“停止攻擊,帶幾個人跟我上去。”
小阪正雄驚訝地看著小林活男說道“小林君,這……不可能啊。”
小林君轉過臉,看著傳令兵一字一字地說“停止攻擊,帶幾個人跟我上去。”傳令兵看向小阪正雄,小阪正雄無奈地衝著他點了點頭,隨後傳令兵朝著小林活男敬禮後搖動軍旗。進攻的日軍慌忙組織撤退,戰士們因為阻擊日軍,大多都聚集到了一道防線上,傷亡慘重。炮火聲停止,蘇雲走出地下掩體,袁學勇趁著間隙觀察山下的日軍,一個渾身是血的衛生員跑了過來“連長,沒有繃帶了,啥也沒有了!”
袁學勇回身一看,身邊的戰壕裡,橫七豎八躺滿了受傷的戰士,因為鬼子的炮擊猛烈,大部分傷員都是被炮彈所傷。袁學勇無奈地說“自己想辦法吧!”說完,袁學勇跳出了戰壕,向前跑去。衛生員站在原地四處看看,跑到一個已經犧牲的戰士屍體旁,一把撕開了他的衣服。衛生員的眼淚流了出來,顧不上擦眼睛,將衣服撕成一條一條。
蘇雲走到袁學勇的身邊問道“怎麼樣了?”
袁學勇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後說“還行,已經打退了鬼子兩撥進攻了。”
蘇雲剛想開口再說話,一個戰士跑過來著急的說道“連長,山下來了幾個鬼子。”袁學勇和蘇雲相視隨後點點頭跟著這個國軍戰士一起來到了防線,隻見離防線不遠處有一個帶著配刀的日本軍官,身後還跟著幾個日本尉官,惠子看著前方的站著穿著日本軍裝的小林活男,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因為剛才的炮火猛烈攻擊惠子的臉上和身上沾滿了泥土,整個人看起來極其狼狽並有些浮腫。
小林活男抿著唇,臉色十分難看,他看著眼前狼狽不堪,渾身浮腫,表情麻木的妹妹,心緊緊地揪著。他忍不住先開口用中文說道“惠子,還好嗎?過來,哥哥帶你回家。”說完他伸出了手,就像小時候每次他出現惠子都會高興地蹦蹦跳跳地朝著他跑來,他像變戲法一樣拿出準備好的吃的和玩具給惠子,然後將惠子抱在懷中。
惠子聽到這句話眼淚不由得從眼中流了下來,她搖了搖頭哽咽著說“小林君,有時候我真的好想回到當初,沒有去蘇聯留學,沒有來到中國,或者當初再南京的難民區被當成戰爭中的難民死在南京;忘不了你們離開日本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你們說是為了日本有一個好的未來可……”
小林活男緊緊握著佩刀強硬地說道“我們這麼做都是為了大日本帝國的未來,為了你們,你捫心自問我們待你如何,你要什麼,我們沒有給過你?哪怕你再任性我們都一次次的容忍,可你想想你做事可曾為我們想過?因為你的任性伯父被迫來到前線作戰,還有竹下俊,眼下你不是沒有退路,隻要你和你身後的那些人劃清界限,你還是那個可以無憂無慮生活的大小姐。”
惠子看著他語氣自嘲地說“再也回不去了,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的我這一生最小到大最大的心願就是做一名醫生可以在醫學上作出自己的貢獻,可現在我知道我已經離我的夢想越來越遠了,從這一刻起在戰場之上我們就是敵人了,還有對不起我不該把她也牽扯進來,如果最後我們輸了請來年在我的墳前放一枝櫻花,若是我們贏了來年我會以一個日本人的身份回去祭奠戰死的日本烈士,向戰死的戰士家屬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