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宿舍區的鐵皮房門陸續被人踹開,保安提著警棍站在門口,怒吼著:“都給老子起來了!想多睡一分鐘是不是?!”
一片低低的呻吟聲、咳嗽聲,還有被子被掀翻的悶響響起。沒有人敢反抗,他們一個個在床上掙紮著坐起,揉著惺忪的睡眼,臉上帶著未消散的倦意和麻木的神情。
有人動作稍微慢了點,保安直接一腳踹上床鋪,罵道:“再磨蹭,老子弄人了。”
那人嚇得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從床上下來,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瑟瑟發抖。
“快點,你媽的!還他媽磨蹭?”
宿舍裡頓時陷入一片慌亂,豬仔們紛紛跳下床,胡亂套上衣服,臉都沒來得及洗,就被催促著往外走。他們拖著沉重的腳步,像一群無意識的行屍走肉,沿著狹長的走廊朝著辦公區走去。
走廊儘頭,是一塊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區域,外號“埋屍地”。鐵絲網後是一片翻過的泥土,地上還留有新鮮的泥濘,散發著隱隱的血腥味。沒人知道這裡埋過多少人,但所有人都清楚,一個夜裡沒回來的人,第二天可能就會變成這裡的一部分。
豬仔們經過那裡時,都會不自覺地低頭,加快腳步,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是下一個。
辦公區的大鐵門在六點準時開啟,監控攝像頭緩緩旋轉,紅光閃爍,像是在掃視著每一個進入園區的“工人”。豬仔們排著隊,一個個刷著自己胸口的編號卡,步伐僵硬地進入那片冷冰冰的詐騙大廳。
詐騙大廳裡,整整齊齊排列著上百張老舊的辦公桌,每張桌子上都擺著一台二手電腦和一副耳機,旁邊是整齊碼放的詐騙話術本,封麵上印著四個血紅的大字:“話術為王”。
大廳的牆上,掛滿了各種威脅性的標語:
——“業績決定你的飯量!”
——“不騙到十萬,今天不準吃飯!”
——“偷懶一次,後果自負!”
空氣中彌漫著煙味和汗臭味,黴味從角落蔓延開來,死氣沉沉。
豬仔們陸陸續續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沉默地戴上耳機,打開電腦。他們甚至不需要真正清醒,因為他們每天做的事情,都早已變成機械化的流程。
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坐在角落,雙眼通紅,手上還帶著細小的傷口,像是昨夜挨過打。他打開電腦時,手指還在微微顫抖,嘴唇乾裂,眼神空洞。
“喂……您好,我是……我是反詐中心……”
他試圖按話術朗讀,但聲音有些哆嗦,帶著一絲不穩定的沙啞。
“操!聲音大點,你他媽在念經呢?!”旁邊一個組長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吼道。
男孩一個激靈,連忙調整情緒,強迫自己冷靜,咽了口口水,再次開口:“您好!我是反詐中心的專員,我們發現您的賬戶存在異常交易……”
他的聲音機械而僵硬,像是一個完全沒有情緒的機器人。
旁邊一個剛入園區不到一個月的年輕人,眼神躲閃地看了一眼四周,低聲問身旁的同伴:“今天那個……阿強,還沒回來?”
他的同伴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調整了耳機,繼續撥號。
所有人都知道,阿強是回不來了。
李陽坐在大廳角落的一個辦公位,慢慢地適應著身上隱隱作痛的傷口。他的肋骨處還殘留著昨晚的瘀痕,每次呼吸都會牽動傷口,讓他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但疼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還活著。
他環視了一圈四周,每個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著頭撥號,試圖在冷冰冰的詐騙世界裡苟活下去。這裡不是公司,這裡是一座地獄,一座隻能讓人不斷向下沉淪的地獄。
王猛已經盯死了他,而蠍子的目光,也始終在暗處窺探。
李陽的手還在發抖,冷汗順著脖子滑落,滲進衣領,浸透了背上的傷口。昨晚黑屋的畫麵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一寸寸撕裂著他的神經。
——曹誌國掛斷了電話。
“你是不是暴露了?”
“王哥,我……”
“閉嘴。”
那一刻,李陽知道自己已經觸怒了王猛。
兩個保安把他拖進了地下二層的“懲戒室”。那是一間充滿了汙穢氣息的黑屋,地麵上是發黑的汙水,角落裡堆著腐爛的食物殘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黴臭和酸腐味道。
“這就是失敗的下場。”
他被迫跪在水泥地上,雙手反綁,麵前的水盆裡漂浮著惡臭的液體——是混雜著泔水、排泄物和發黴剩飯的東西。
“你以為有這樣一個大單很容易?這麼快就被你搞砸了,是不是不想接單?那就先把這個吃了。”
王猛冷笑著按住了他的後腦勺。
李陽拚命掙紮,鼻腔裡充滿了那股惡臭,但後腦勺被狠狠按進了那灘汙水裡,冰冷的液體灌入口腔,混雜著腐臭和屈辱的味道,刺激得他劇烈嘔吐,喉嚨裡傳來火辣辣的灼痛感。
“求你了……王哥……我……我不會再失誤了……”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頭皮再次被拽緊,王猛用手中的電擊棒狠狠抵在他的脖頸後方——
“滋——!”
劇烈的電流穿透了他的身體,肌肉不受控製地痙攣,整個人抽搐著倒在汙水裡,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眼前一片黑暗,耳朵嗡嗡作響,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刺耳的電流聲。
“記住,你沒有資格失敗。”
王猛冷漠地俯視著他,像是在看一條垂死的狗。
“在這裡,你隻是條狗。”
雨滴落在玻璃上,將李陽的思緒拉回現實。
大廳裡依舊是熟悉的詐騙話術此起彼伏,每張桌子前的人都低頭死盯著屏幕,語氣麻木地念著腳本。空氣中混雜著汗味、煙味,還有潮濕黴變的臭氣,讓人窒息。
“李陽,王哥叫你。”蠍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不耐煩。
他沒有應聲,慢慢站起身,拖著略微僵硬的步伐走出大廳,身後蠍子的目光冷冷地鎖在他身上,像是在衡量一件還能不能用的工具。他知道,自己現在就像一塊被摔碎但還沒完全報廢的磚頭,能不能留下來,全看王猛的意思。
王猛坐在辦公區角落的沙發上,手裡夾著一根雪茄,茶幾上擺著一瓶打開的白蘭地。他看到李陽,微微眯起眼,手指輕輕敲了敲煙灰缸,像是在思考什麼。
“還站得穩?”他笑了一下,但眼神裡沒有笑意。
李陽深吸一口氣,直起背脊,點了點頭。
王猛沒急著說話,而是拿起桌上一份文件袋,隨手甩到他麵前。李陽接過,拆開,一張照片滑落出來——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臉上帶著傲慢的微笑,眼角透著精明和警惕。
“梁正華。”王猛吐出一口煙圈,聲音不急不緩,“地產大鱷,背後還有點背景,手上臟錢一大堆。這次的目標,是他。”
李陽的眼睛微微收縮了一下,視線落在那張照片上的人名下方——目標金額:五百萬。
他心裡泛起一絲不安,這個數字意味著難度絕不是普通的詐騙能比的。而且,光是資料上的信息,就足夠讓人心生警惕。
“這次的活不一樣。”王猛盯著他,聲音低沉,“上頭特意安排的,你李陽,要證明自己行。”
“如果失敗了呢?”李陽抬頭,看著他。
王猛笑了,笑容裡透著一種寒意,“搞砸了?”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輕輕晃了晃,酒液在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那就得看看,你和阿強,誰先撐不住了。”
李陽的喉結微微滾動,指尖微微收緊。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電話、劇本、賬戶,蠍子都給你準備好了。”王猛把酒杯放下,目光冷冷落在他臉上,“三天,五百萬,完不成……你自己想。”
李陽低頭翻看著資料,心頭卻不安地跳動著。
梁正華,國內某大型地產集團老板,名下確實涉及大量強拆和偷稅漏稅案件,但真正讓李陽心驚的,是這份資料的最後一欄——有政商背景,疑似涉及跨境洗錢案,警界有背景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