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永不醒來就好了……
想到這兒,宋芸昕立刻懊惱自己怎能生出如此歹婦的念頭,真對不起老夫人。
她蓮步輕移,來到廚房的院子前,便聽到屋裡頭傳來幾聲奚落聲。
“小四爺怎麼又來這兒打秋風。”
一襲洗得有些發白的素色長衫的瘦長背影立在廚房門口。
宋芸昕走近了些,發現是三房庶出的謝矅,當初謝琰昏迷,與她接親拜堂之人皆是謝矅所替。
少年輕聲道:“我讀了太久書,腹內饑餒,想尋些茶點。”
那胖廚子故意裝作沒聽見,轉身擺弄起灶台上的菜肴,油手在鍋沿一抹,大聲道:
“今兒國公爺回府,世子爺也醒了!咱這廚房忙著呢,可不是給閒人準備點心的地方。”
這時,一個雜役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塊有些發黴的糕點,嬉皮笑臉地說:“小四爺,這塊糕點,您要不嫌棄,就拿去吧。”說罷,還故意在他麵前晃了晃,引得周圍人一陣哄笑。
謝矅沒說話,轉身便對上了宋芸昕那雙柔和又堅毅的眸子,如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般迷人。
他桃花眼微怔,忙收住腳步,整了整衣衫,上前幾步,深施一禮,彎腰拱手道:“嫂嫂。”
他的頭微微低下,身姿恭謹,不敢有絲毫僭越。
目光卻偷偷落在她裙底那雙小巧的雲頭履上,淡粉色的錦緞上用銀線繡著秀雅的蘭花,他在探尋著鞋中一抹隱約的輪廓,不覺耳根微微泛紅。
“四叔不必多禮。”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親切。
謝矅直起身來,臉上掛著謙遜的笑容。
宋芸昕每每看到他,便會想起了自己在伯府的日子,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明明謹小慎微地討好每個人,卻依舊處處舉步維艱。雖對他心懷惻隱,卻也從未表露。
她與謝矅隻是恭敬頷首後,便朝廚房走去。
擦肩而過一瞬,謝矅深吸一口氣,聞著她身上的淡淡的蘭花香,渾身舒適極了,他嘴角微微一揚,眸中的清澈褪去,浮現出一抹深幽病態的暗芒。
“喲,世子夫人?聽說世子爺醒了,您獨守三年空房,今夜是不是要共赴鴛鴦帳了?”
“彆瞎說,咱們世子又不是蒼蠅,盯那有縫的蛋作甚?”
“是啊,聽說王國舅有花柳病!可彆臟了咱們向來潔身自好的世子爺!”
廚房的下人們嬉笑著議論,甚至不避著她。
“住口!你們這幫賤蹄子是皮癢了不成!”
齊嬤嬤齜著牙衝她們厲聲責道。
那幾個下人知道齊嬤嬤曾是老夫人身旁的狠角色,這才麵麵相覷,不敢再多言。
宋芸昕倒像是沒聽見那些汙言穢語,她走到水缸前,看著裡頭活蹦亂跳的蝦,嘴角微微上揚,淺笑似梨花初綻,將周圍的小廝看愣了神。
她玉手輕挽竹篚撈了一些出來,誰知那蝦兒生猛,剛一出水便不受控地四處亂蹦,濺了她一臉水,更有兩隻躍出竹篚。宋芸昕無暇拭水,著急彎腰拾蝦,卻不慎被蝦頭刺指,痛得輕嘶一聲。
“受傷了?”
宋芸昕抬頭就見謝曜不知為何又折了回來,此刻正站在她麵前,目光如炬盯著那白嫩的指尖上那顆血珠,冷白的臉色有些潮紅,好似在竭力壓製著某些情愫。
回廊裡那頎長的人影腳步一頓,目光如冰刀般望著不遠處的那兩人,眉心處露著無儘的嫌惡,他沒再往前一步,隻是高聲嗬了聲:
“謝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