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宜蘭居本就沒有幾個下人,謝琰來的時候,諾大的院子除了夏夜蟬鳴,空空寥寥。
他見房中燭火未滅,便徑直走了進去。
前廳的書案邊的地上散落著幾張淩亂的紙,他過去彎腰拾了起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是宋芸昕的字。
仔細一看,這回抄的不是經書,竟是《女誡》。
謝琰鳳眸微眯,嘴角不經意揚起一絲笑意,她還挺聽話。
待他走進內室,卻見屋內空蕩,不見宋芸昕人影。
夜半三更,一個人婦不在房中,能去哪裡?
謝琰狹長的鳳眸裡先是閃過一絲詫異,接著,他眉頭微皺,眼中的詫異被憤怒和不安取代,腳下的步子也越發焦躁。
從房中出來,謝琰正要去後院找齊嬤嬤,卻見園中那顆合歡樹下,一個隻藤編的搖椅上,好似躺著一個小小的月白色的人影。
謝琰走過蘭花小徑,前去靠近,就見少女的墨發如瀑,幾縷碎發慵懶的灑落在凝白如玉的麵頰,她長長的睫毛如雛鴉之色,唇瓣瑩潤飽滿,她額間沁著幾顆汗珠,在月光下瑩瑩發亮,倒是讓那嬌麗的麵容平添幾分俏皮。
怎麼睡著了眉頭還皺著,是太熱了嗎?
他劍眉隆起,心中暗道:她怎麼跟狗似的,隨便趴個地方也能睡著?
正有些納悶,就見一片粉色合歡花瓣隨風飄到少女的臉頰之上,引得少女嘴角微微動了動,藤椅發出輕微的“嘎吱”聲,眼看她的身體翻動,即將從藤椅邊緣滑落,謝琰眼疾手快,立刻蹲下身來用手掌拖住了少女微微傾斜過來的肩膀,勉強保持了平衡。
謝琰眉頭緊鎖,艱難地保持著托扶的動作,一動也不敢動。
感受著手心綿軟的質感,他隻感覺心跳猛地加速,喉頭乾澀得隻想吞咽口水。
近在咫尺的恬睡女子,明明看似純潔無瑕,如仙子般,隻可惜品行不好。
他瞟了一眼女子平坦的小腹,又想起方才在屋內見到她抄的《女誡》,心頭忽然一軟,若是她腹中確實懷了自己的孩子,又願意真心悔改,以後都恪守婦道,他謝琰會對她負責到底。
天剛露出魚肚白,宋芸昕悠悠轉醒,她昨夜睡不著便在院子裡坐了會兒,沒想到竟安穩睡了一夜,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剛站起來,就見到藤椅邊還躺著一個人。
宋芸昕嚇得渾身一驚,若不是看清了那人是謝琰,她都要險些叫出聲來。
宋芸昕蹲下身來,就聞到他身上一股酒氣,心中頓時湧上一股強烈的愧疚感。
他明明有心愛的姑娘,卻被動了娶了不愛的女子,本可以休了不愛的女子,那女子卻又搬出一個莫須有的孩子,試圖將他牢牢拴住。
這可是那個瀟灑肆意的謝郎君,他心裡定是痛苦至極才會醉成這樣,來這棵合歡樹下思念他的鳶影姑娘。
罪惡感再次將宋芸昕整個人包圍起來,她進到房中,找了一張薄毯,輕輕搭在謝琰身上。
簡單梳洗後,宋芸昕便帶著分外沉重的心情朝青鬆堂而去。
也不知是因為聽說她有了身孕,還是到了謝琰休妻的日子,青鬆堂裡的人到的十分齊整。
不僅三房夫人都在,謝家晚輩們也都在堂中,老夫人端坐堂上,嫌少露麵的國公爺竟也來了,坐在左側的太師椅上。
宋芸昕一一行禮請安後,謝琰便也到了。
“人都齊了,陳府醫,你說說世子夫人的情況。”
說話的是老夫人,她音落下,陳府醫便從人群裡走了出來。
他一躬身恭敬稟報:“昨日老夫已為世子夫人把脈,夫人是有喜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