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用完餐,已經過了平日午休的時辰,崔氏便留大家在堂內說話,錢嬤嬤端著兩碟子甜瓜進來,招呼著幾位姐兒嘗嘗。
薑婉寧昨夜又沒睡好,這會兒精神不濟,暗悄悄地打瞌睡。
話題轉了幾圈,說到了宋執青身上,薑蘭也沒避諱,直言道,“原本沒準備回來,是執青夫子的父親突發疾病去了,夫子便匆匆請辭回家守孝。今年執青本是要下場的,想著家中四弟也在備考,恰巧收到大姐的來信,說是趙大人今年回鄉做壽,我家老爺便讓我帶著執青一起來澤州府參加趙大人的壽辰,也看能不能留了執青跟著四弟讀書。”
“這事兒好說,你隻管讓執青住下,我一會兒便去找老四。”崔氏應得十分爽快。
“如此便多謝母親了。”薑蘭歎了口氣,話鋒一轉,扯到薑梅身上,“我聽說這次因為英國公貪墨的案子,上麵幾位大人都挪了位置,但趙大人兵部侍郎的位置依舊穩如泰山,雖說是姐夫不對,可外室不過是個奴婢,姐姐你一直住在家裡也不是個辦法啊。”
聽到“英國公”幾個字,原本快要睡著的薑婉寧突然來了精神,腦袋裡回憶起一件事。
薑婉寧生於寒冬臘月,往年身在江南臨安的外祖父都會提前將生辰禮寄到澤州府。可是九歲這年破天荒晚了許久,隻因這年冬天江南發生了嚴重的雪災,朝廷的賑災款被貪官私吞,到達江南已然所剩無幾。外祖父愁的焦頭爛額,不僅自己掏錢捐款捐物,還親自募捐。
澤州府收到消息後,作為親家,崔氏捐了錢,但是她沒舍得用她手中的銀子,而是讓薑婉茹與薑婉寧從私庫掏的錢。
而那個貪汙了賑災款的人,就是英國公。
倘若夢裡上一世的事情都是真實發生的,那麼再過不久,春末夏初的時節,這個案子就能結束,英國公會被判滿門抄斬。
“我又何嘗不知……”薑梅抹起了眼淚,“我原已經下了軟話,隻要他去母留子,我也不是那不講情麵的人。可你姐夫偏生豬油蒙了心,非要抬那賤婢進府。你說說,我若是同意了,日後還有那安生的日子過?”
“你姐姐也是不容易……”崔老夫人聲音也有些哽咽。
薑蘭歎了口氣,委婉的轉移了話題。
後麵又扯回那些無聊的家長裡短,薑婉寧便沒了興趣,索性專心致誌地捧著甜瓜啃著。
碧桃悄悄地打簾子進來,輕手輕腳地走到薑婉茹身旁,附耳說了什麼,薑婉茹便直勾勾地望向婉寧。
婉寧會意,假模假樣地連著打了幾個哈欠,做出一副困到極點的模樣,拉著薑婉茹辭了幾位長輩。
出了暮安堂,春草與秋蘭默契地守在了路的兩頭,碧桃這才斂了神色,“昨日那位太太又來了。”
薑婉茹皺眉望著神色莫測的薑婉寧,竟是潛意識的想要詢問妹妹的意見。
“看來陳夫人是知道我們府中有這支野山參了。”
“我已經明確告訴她,我沒有辦法做主,她纏著我也沒有意義啊。”薑婉茹歎口氣,隻覺得頭大如鬥,“早知道昨日就不去見她了。”
“姐姐,這件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薑婉寧分析道,“現在有人想要這支人參,費儘心思與祖母搭上話,被祖母一口回絕後,又明知道你隻是一個未及笄的閨閣少女,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尋來。可見他們的需求是多麼的急切。”
“你是怕他們求而不得,兵行險招?”薑婉茹不由白了臉,“可我們身在內宅,她們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薑婉寧沒說話,隻是神色嚴肅地望著她。
“五小姐,奴婢讚同七小姐的意思。”碧桃站在一旁勸道,“與其千日防賊,不如咱們自己把握主動權,看看他們到底要乾什麼。”
薑婉寧正準備趁熱打鐵,突然瞅著守在路口的春草折返回來,幾人頓時噤了聲,便見宋執青領著一位麵容普通的中年男子跟在春草身後迎麵走來。
幾人打了個照麵,相互恭敬的行了禮,宋執青介紹道,“這位是忠勇伯府的祁管事,特來拜見外祖母。我原本奉了外祖母的命是去接他,卻不曾想走錯了路,驚擾兩位表妹,真是慚愧。”
“表哥言重了,我們也剛從祖母那裡出來,見到此處的爬山虎長得甚好,逗留幾許,何來驚擾一說。”薑婉茹言笑晏晏,語氣如三月春風,“既然你們忙著去拜訪祖母,我們就先告辭了。”
祁管事站在宋執青身後,驚豔於兩姐妹頗為出色的容貌,又想到江南顧家絕色雙姝中的妹妹似乎就是嫁給了薑家三爺,對兩姐妹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測。
待二人走後,便忍不住問道,“恕小人冒昧,剛才那兩位小姐,可是府中三爺的子女?”
宋執青微微頷首,算是承認,卻不願意多說。
這祁管事雖是忠勇伯家的大管事,可始終是外男,私下議論閨閣女子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卻不知祁管事心中另有計較。
二人各懷心思地走進暮安堂時,薑蘭正哄得崔老夫人笑得一臉春風得意。
祁管事不卑不亢地站在堂前說明來意,忠勇伯願意花重金求購禦賜的那支五十年的野山參。
原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事情,畢竟忠勇伯的名頭擺在那裡,大多數人家都不會駁了他們家的麵子,沒想到被崔老夫人一口回絕了。
其實崔老夫人也很納悶兒。
五十年的野山參雖然貴重,但是哪有真金白銀來得實在,倘若她手中真有這東西,彆說是衝著忠勇伯的麵子,就是衝著那白生生的雪花銀,她也是不會藏私的。
關鍵是,她沒有啊!
這一個兩個怎得都來找她買!
祁管事卻不知薑家的內情,給他們線索的人咬死了薑府有一支禦賜的野山參,並再三保證親眼見到過。
奈何這些人隻是幫著薑家老三押運貨物,私自查看貨物已是令人不齒,更彆說將這消息透露出去。況且是他們忠勇伯府上趕著求人,也萬萬做不出與人對峙的事情來。
崔氏一口咬定沒有,他們也沒有辦法強硬地求購。
霎時間,堂內的氣氛頗為尷尬。
薑梅其實也很惱火。
原打算找個機會與母親坦白她拿了一支野山參,如果放在平常,這就是件小事,母親也不會多說什麼。
可如今她要是說出來,隻怕會與母親生了嫌隙。
況且,這支參有如此多人來求購,足見其價值,若是拿去給公爹賀壽,豈不是讓公爹高看一眼?
她還滿心期盼著能討得公爹的歡心,幫著她束縛那個不著調的丈夫,好讓趙家早日處理了那外室,將她請回趙府。
念及此處,薑梅端得一派淡然,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崔氏身旁,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崔氏捶著腿。
僵持幾息,終是祁管事敗下陣來,禮數周全地請辭後,在錢嬤嬤的帶領下離開了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