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在垂花門候了大半個時辰,前去傳話的小廝遲遲未歸,反倒是門房灑掃的婆子給她添了兩次水。
看著杯中寡淡的溫水,俞氏心中有些說不出滋味。
當年她陪著夫君在邊關,雖然環境惡劣,少衣少食。可薑三爺慣常禮賢下士,大夥們都發自內心的敬重他。沒想到澤州府的薑家,待客之道竟是如此寒酸,門房上連碗茶水都舍不得。
正兀自發著呆,轉眼便看見昨日見過的那位叫碧桃的丫鬟走過來。
碧桃也沒與她寒暄,開門見山道,“此處人多口雜,若夫人真有事相求,不妨到五小姐的風煙閣一敘?”
俞氏眼前一亮,忙跟著碧桃離開垂花門,穿過花園的青石小路,又過了幾道門,就看見了被翠竹環繞的小院。
薑婉茹笑吟吟地迎出來,斜飛地鳳眼暈染了淺淺笑意,看得人如沐春風,倒讓俞氏剛才的不滿都散了乾淨。
薑婉寧領著她房裡的兩個丫頭坐在茶水間裡,閒散地磕著瓜子,有意無意地瞥一眼院子裡落座的兩人。
翠竹沏了兩杯茉莉花茶,拿托盤送出去,不一會兒就折返回來,神采奕奕地與薑婉寧笑道,“果真如七小姐所料,那陳夫人非常篤定咱們府中有人參,現在正在勸說五小姐呢。”
薑婉寧咬著瓜子仁挑了挑眉,算是默認,一雙黑黝黝的眸子瞅著院子裡的人,沒接翠竹的話。
原本以為還能再周旋一會兒,沒曾想半個時辰不到,院子裡的薑婉茹便端了茶。
俞氏神色懨懨地告辭,眼神中卻不見半分頹唐,由碧桃領著離開了院子。反而是薑婉茹一副筋疲力儘的模樣,托腮坐在桌邊,讓翠竹給她按著太陽穴。
薑婉寧對秋蘭使了個眼色,這才領著春草走出茶水間。
“她不肯透露那個買家的身份。”薑婉茹閉著眼,輕輕將腦袋靠在翠竹的身上,語帶疲憊,“我猜這事兒沒那麼容易解決。”
“我瞧著她離開時,神色尚好,應該還沒急到火燒眉毛。”
不待薑婉茹回話,院門口傳來一陣淩亂地腳步聲,人未到聲已到,“婉茹,我聽說這幾日有人來找你的麻煩?”
薑梅來了。
翠竹忙扶著薑婉茹站起來,“大姑母。”
“正巧阿寧也在。”薑梅親熱地上前拉住薑婉茹的手,皺著眉滿臉擔憂,“若不是你的晗表妹鬨著非要吃豌豆黃,我屋裡的人出府采買時,正巧遇到碧桃送那人出去,我還不知道這些人竟這麼大膽,居然敢來薑府找麻煩。”
“姑母誤會了。”薑婉茹笑著挽了薑梅的胳膊,引著她在石凳上坐下,“那婦人是我父親舊部的發妻,前幾日祖母宴請他們,她是來道謝的。”
“此話當真?隻是來道謝的?”薑梅狐疑道,“道謝需要日日來拜訪你這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
“自然是真的。她說我爹對他們家好大好大的恩情呢。”薑婉寧笑眯眯地上前挽了薑梅的另一隻手,“大姑母,那位太太還誇我長得漂亮,說我像年畫上的娃娃一樣呢!”
“你這丫頭,倒是不害臊。”薑梅笑著點了點薑婉寧的鼻子,轉頭又對薑婉茹叮囑道,“倘若隻是道謝那倒沒什麼,若是她提了什麼過分的要求,你隻管讓人來找我,我來幫你們打發她。”
薑婉茹乖巧地點頭,與薑梅聊了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隨後讓翠竹送薑梅離開院子。
待人走後,兩姐妹的臉色都不太好。
“大姑母像是知道俞氏的目的。”薑婉茹皺眉看著自己妹妹,“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姐姐,你覺得在大姑母心裡,利益與家人哪個更重要?”薑婉寧雙眼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腳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薑婉茹微愣,“你這話是何意?”
“我就隨口那麼一問。”薑婉寧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伸著懶腰道,“我想先回去了,今天就不和姐姐一起吃晚餐啦,明兒再來找你。”
薑婉茹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那個問題裡,也沒多言,隻是揮了揮手,算是告彆。
秋蘭候在風煙閣門口的竹林旁,見薑婉寧帶著春草走出來,趕忙迎了上去,壓低聲音道,“紙條已經遞給陳夫人了。”
“她有什麼反應?”薑婉寧神色自若地往前走,不見一絲疲態。
“她看了紙條後,對著奴婢點了點頭。”秋蘭亦步亦趨的跟著薑婉寧,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沒有其他人看到你們吧?”薑婉寧目不斜視,“陳夫人剛離開風煙閣,大姑母立刻跟了過來,想來是找人盯著門房呢。”
“奴婢確定沒有人,今日門房值守的小廝,與奴婢關係不錯,並沒有盯梢。”秋蘭語氣肯定。
“那就好。”薑婉寧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春草你那邊呢?昨日那個祁管事是來乾什麼的?”
“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雪梨說,那人是來找老夫人買人參的,可是老夫人說沒有。祁管事走了之後,老夫人還在屋內發了好一通脾氣,說外麵有人編排咱們家,讓咱家平白得罪好些人。”
看來薑梅拿走人參的事情,祖母真的不知道。
那麼上一世姐姐被綁走,見死不救的人,多半就是薑梅。今日薑梅打聽求購人參的人,莫不是她想來做這個人參生意?
可是祖母壓在上頭,她準備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參轉手呢?
“秋蘭,你一會兒去興盛鏢局雇傭個輕身功夫不錯的鏢師,讓他這幾天盯著忠勇伯的動向,如果發現伯爺外出公乾,一定要及時聯係你。”
目前尚不知這件事裡忠勇伯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但上一世確實是他將姐姐帶回來的。
盯著他,也許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念及此處,薑婉寧又叮囑道,“錢從我的私庫裡拿。我們現在沒有可用的人手,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彆被人察覺。”
“婢子明白。”
薑婉寧忍不住抬手撫上自己的耳垂,有意無意地揉搓著。
這件事真是,越來越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