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這具身體是女兒留在世上最後的痕跡,她舍不得再也看不到女兒的臉。
彷徨無措之際,她又前往普常寺,拜訪了慧覺大師。
在佛像前給女兒點長明燈時,湯母忽然想通了。
“佛家說,諸法因緣生,許是命中注定,我們有這段母女緣分。”湯母看著湯嬋,耳邊響起慧覺的大師的話,“既然有這樣一段緣分,我們不如試著接受。”
湯嬋沒想到湯母竟然如此包容,她委婉道:“我與您想象中的女兒,怕是不太一樣。”
湯母彎起嘴角,“我知道,你不是寶蟬。但你來了,未必不是上天補償給我的另一個女兒。”
她這樣溫柔,湯嬋倒不知該怎麼辦了,她端起茶杯,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隻是你應該也明白,怪力亂神之事,不好外傳,”湯母說道,“若你想安穩度日,便隻能繼續用她的名分。”
湯嬋點了點頭,她自然明白,想在這裡活下去,她離不得這個名分,更離不得湯母。
湯母問道:“前些日子我提過的慶祥侯府,不知你可還記得?”
見湯嬋再次頷首,湯母繼續道:“我還是打算著帶你進京,托你叔祖母為你定門親事。待你出嫁,我也算了卻念想,到時候便回族裡居住,給寶蟬的父親守節……你意下如何?”
湯嬋一頓,進京嫁人嗎?
她是不婚主義者,但如今這個年頭,不成婚顯然不現實。
類似剪頭發做姑子是決計不行的,畢竟在外人眼裡,沒有犯過大錯的女子不會出家,若真走了這條路,湯大小姐的名聲就徹底沒了。
湯嬋倒是無所謂,可湯母都先邁出一步了,湯嬋不說投桃報李,也不能上來就把人家女兒的名聲搞壞吧?
隻是她也得為自己考慮。
莫名其妙穿越,湯嬋對“用所學的現代知識征服這個時代”之類的偉業沒有絲毫興趣,累了這麼多年,她的終極目標依舊是儘快退休,享受生活。
這坑爹的古代,不像穿越以前,可以靠自己奮鬥積攢躺平資本,女人想要財富自由隻有兩個途徑,守寡,或者和離。
她的選擇唯有嫁個合適的冤大頭,把這當一份工作,混碗長期飯票,然後許願對方早登極樂,或者兩人早日一拍兩散。
去了京城,雖然風險大了一些,不過可選擇的冤大頭種類和質量增高,還能避開祝周兩家惡心人的,可行。
“有勞夫人思慮周全,”湯嬋抬起頭,“我也不過是想過安穩日子,以後的日子,還請夫人多多關照了。”
湯母給京城去了信,侯府很快回消息,說已經派遣船隻和人來接湯家母女上京。
湯母便忙了起來,處理家產、收拾行李,還要挑選跟著上京的仆從。
她們進京是寄人籬下,身邊不能太多人伺候,好在家中伺候的下人除了湯母的陪嫁,其他大多是到了當地買來的,湯父去後已經賣了一批,此時再遣散了不願意遠行的,剩下的就差不多了。
湯大小姐原來的丫鬟看護主子不利,嚇得跟著病了一場,後來被湯母尋了人家嫁了出去,湯嬋身邊一直沒有固定的人,正好借這次機會挑了兩個,其中一個形容穩重識得字的叫秋月,另一個圓臉圓眼活潑機靈的小丫頭叫雙巧。
湯母打量著雙巧才十一二歲,忍不住提醒道:“年紀是不是小了點兒?”
“不要緊,”湯嬋笑著解釋,“她長相討喜,回話伶俐,這個年紀嘴再甜一點兒,打聽事情起來容易。”
湯母見她心中有計較,便不再多言,將二人的身契找出來給了湯嬋。
兩個丫頭給湯嬋磕頭,湯嬋平靜受了。活在這兒,就得接受自己隨時被跪拜以及跪拜彆人。
湯嬋帶著新丫鬟回房,湯母則帶著伍媽媽和管事出門辦事。因著以後不會再回來,她得將這些年置下的家產變賣,一同帶上京。
湯母剛走不久,門房便來報,給湯嬋看過病的老大夫上門來複診了。
當初說好每月請大夫上門一次,結果最近準備行李太忙,竟將這件事情完全忘了。
湯母不在,湯嬋不好直接叫人進門,便讓秋月拿上紅封,跟老大夫解釋她們不日便要上京,以後不必再來了。
秋月應下,不一會兒,卻見她憂心忡忡地回來,在湯嬋耳邊道:“姑娘,大夫謝過姑娘後讓奴婢帶話說,姑娘落水受寒,進京後還是要找婦科聖手細細調理,不然之後怕是不易生育……”
“什麼?”
湯嬋大喜,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生育是一件神聖又偉大的事情,湯嬋敬佩每一位母親,但生孩子這事,自私如她一直謝敬不敏。
擱在現代,羊水栓塞救不回來的都不是沒有,更彆說古代這醫療條件,生產就是純純鬼門關。
湯嬋之前還在想,哪怕嫁了人,她也得想法子避孕,這下好了,不孕解千愁!
這病絕不能治!
意識到自己喜形於色,湯嬋連忙斂了神色,幸好不能生育在秋月看來是天大的事情,性子穩重的她也失了分寸,根本沒注意到湯嬋的異常,“姑娘,咱們趕緊跟夫人商量怎麼辦吧!”
湯嬋問她,“這件事還有誰聽到了?大夫跟你說的時候身邊有人嗎?”
秋月搖頭,“大夫使了他身邊的小徒弟悄悄與我說的,並沒有旁人聽到。”
湯嬋心裡竊喜,麵上卻是做出傷懷的姿態來,囑咐秋月道:“這件事暫且保密,不要將此事告知母親,她如今已是操心太多,得知此事不免又是勞神費心,之後我會找機會慢慢把這件事告訴她。”
秋月哪裡知道湯嬋滿肚子鬼主意,聽湯嬋這麼說便應下了,還在心裡感慨姑娘純孝。
湯嬋見糊弄過去,心裡鬆了口氣。
她知道這麼做是十足的小人行徑,但生孩子這事跟纏足一樣,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