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三,天氣晴好,春暖花開。
姑娘們換下冬裝,穿上春服,約著要好的手帕交外出踏青,城郊人流如織,遠遠便能聽到鶯聲笑語不斷。
慶祥侯府的姑娘也沒有錯過這個機會,城郊近溪的一片空曠草地,四周被布障圍起,隔絕了外頭的視線,下人支起桌椅,姑娘們圍坐在一起,品茶吃點心。
大少奶奶招呼婆子端上來一屜青綠色的團子點心,龐盈看清後十分驚喜,“竟有艾團!”
青團是南方點心,在北方十分少見,大少奶奶笑道:“是,我長在江南,踏青不用青團,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龐盈自是不會客氣,道過謝後就取了一個送進嘴裡,隨即露出幸福的表情。
大少奶奶見狀一笑,隨即也取了一個,但她卻沒有自己用,而是轉過頭遞給了湯嬋。
她笑著對湯嬋道:“我聽聞表姐也在杭州府長大,表姐也快嘗嘗,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湯嬋微微一愣。
除了之前認親那日,她沒怎麼跟大少奶奶說過話,沒想到大少奶奶會主動跟她親近。
不過隨即她就想明白了緣由,不由無奈。
老夫人想將她嫁給龐逸,事情未定,府裡沒有宣揚,但這件事不會瞞著侯夫人,也瞞不過二夫人這樣消息靈通的主。
二夫人知道,也就代表大少奶奶知道,這是把她當成未來妯娌來相處了。
湯嬋心中鬱悶,但麵上沒有失禮,笑著道謝,接過咬了一口。
糯韌綿軟的外皮裹了豆沙棗泥,甘甜細膩,清香可口。
湯嬋對大少奶奶一通誇讚,一邊啃,一邊在心裡琢磨。
跟龐逸的婚事,她肯定是不接受的,得想個法子拒了。
但做主的湯母跟老夫人裡頭,湯母堅信湯嬋一個小輩,最終還是要聽長輩安排,拒絕同湯嬋交流;老夫人就更不必說,她定然沒想過湯嬋本人會不願意。
湯嬋甚至懷疑老夫人是誌在必得,哪怕湯母被自己說服,拒絕這樁婚事也沒用,除非她們徹底撕破臉皮,得罪侯府。
這麼做顯然不明智,思來想去,湯嬋覺得還是得從另一個當事人入手。
“坐在布障裡,什麼景色也瞧不見,”龐盈小聲嘟囔,“這哪裡是踏春呀,連看都看不著。”
大少奶奶想了想,提議道:“不若叫丫鬟婆子跟著,你們戴好帷帽,也出去走一走。”
龐盈自然讚同,其他人也沒有反對。
待稟過侯夫人,姑娘們收拾好自己準備出發,龐盈邀請湯嬋,“表姐同我們一起吧。”
“你們先去吧,”湯嬋笑著婉拒,“我坐一會兒再走。”
龐盈也沒強求,等姑娘們都走了,湯嬋戴上帷帽,帶著秋月,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剛在溪邊一棵柳樹下站定,身後便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表姐。”
湯嬋轉過頭,“表弟。”
少年頭戴玉冠,一身明亮藍衫,紅著耳根遞過來一個盒子,“送給表姐的。”
湯嬋打開盒子一瞧,裡頭是隻金累絲點翠鳳釵,很是精美,一看便價值不菲。
三月三又稱上巳節,在理學盛行之前,男女會在這天於水邊相會,算是最古老的情人節。
這樣的日子裡,龐逸送來一隻常作為定情信物的金釵,意義不言自明。
龐逸難得的不好意思,連看都不敢看湯嬋一眼。
少男懷春,寤寐思服,龐逸腦中進展飛快,都想到以後孩子的名字了,卻聽對方輕輕歎了一口氣,自語了句什麼。
“啊?”龐逸回過神來,“表姐說什麼?”
“沒事,”湯嬋搖搖頭,將盒子推了回去,“這個我不能收。”
龐逸一慌,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著急地看向湯嬋,“這……為何不能收?”
嘖,你要是再大個三四歲……
湯嬋將自己心底那點兒不健康的想法丟出去,她正色道:“我接下來說的話,表弟能保證不說出去嗎?”
龐逸被她嚴肅的語氣搞得緊張起來,他下意識挺了挺脊背,鄭重應道:“表姐說吧,我保證絕不外傳。”
湯嬋便扔下一個大雷,“我不能嫁你,因為我不想,也不能生育。”
“啊?”龐逸傻了半晌,才消化完湯嬋話裡的意思,“這……”
他糾結半晌,憋出一句,“表姐身體沒事吧?”
湯嬋不由樂了,這小子還真是個小甜豆,“沒什麼大事,正合了我的心意。”
“這怎麼能是小事……”龐逸看著湯嬋不以為意的樣子,眉毛皺著,欲言又止。
湯嬋看出他想勸些什麼,無外乎一些老生常談,便先開口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與常人不同未必就是錯的。”
龐逸張了張口,聯想到自己,不說話了。
“總之,我不願因為子嗣一事耽誤你,”湯嬋道,“咱們得想個法子,不能讓這婚事成了。”
龐逸有些為難,他確實從沒想過自己會沒有子嗣。
他想了想,小聲說道:“倒也可以過繼……”
“你要是這麼做,你那繼母可要樂死了。”
湯嬋睨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你可還有個嫡出的親弟弟呢,老夫人和侯爺是更願意把爵位傳給一個過繼來的孩子,還是傳給親生血脈?就算是養在嫡母名下的庶子,都有爭不過嫡叔叔的風險,到時候你再後悔也晚了。”
她放緩語氣,“捫心自問,你是真的喜歡我嗎?有喜歡我到非我不娶,願意放棄爵位的地步嗎?”
換做她自己,一個億跟一個男人叫她選,她當然要選一個億啊,更彆說這爵位可遠遠不止。
龐逸被訓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