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咧嘴:“這跟我洗澡的那個湖比差遠了。”
可是你洗澡的那個湖底下,應該沒有屍體……李建昆關注著他淌著水,下到河裡。此時山間的氣溫不會超過十攝氏度。
李建昆站在岸邊做指揮,以及應對抽筋等突發狀況:“從村裡跑下來的話,大概就是在這片區域,你往左右再多搜索一段……”
河比他們想象的要深。
富貴的水性確實極佳,一個紮猛子能持續近兩分鐘,在水裡起起伏伏。
身後傳來腳步聲,李建昆側頭望去,一邊從褲兜裡摸出一隻棕色錢夾,一邊開口:“我想知道村裡人撿的屍體裡,有沒有……她。”
盧然接過他遞來的一張彩色照片,視線定格在其上的女孩的臉上,由衷道:
“她真漂亮。”
說罷,拿好照片,轉身離開:
“我去和村裡人溝通一下,如果……他們肯定印象深刻。”
但願沒有,她想。
“麻煩了。”
富貴仍在河裡摸索。
應該沒過多久,李建昆身後再次傳來聲音,這次動靜更大些。
盧然欣喜地小跑而來,人未至,聲音已傳過來:“沒有!沒有!”
李建昆的嘴角微微牽起了一下。
第一種情況被否定了。
盧然來到他身側,彙報般說:“村裡人記得她,說他們有三個人,是和鄉裡的第一批救援人員一起過來的。
“後麵發生餘震,大家驚慌失措下忙於奔命,有村民看見她跳進了這條河裡,後麵就沒再見過了。”
和紅衣的男同事說的基本一致。
嘩啦!
這時,河裡傳來動靜,富貴拖著一個什麼東西,從水裡鑽出來。
當看清富貴拉著的是一條蒼白浮腫的胳膊後,李建昆抬手蒙住了盧然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則睜到最大。
富貴道:“不是,男的。”
天知道李建昆一顆欲將跳出來的心,緩緩落了下去。
這證明他分析的第二種情況,確實存在,河底真有沉屍。
耳畔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孔八斤帶著五名戰士安排好村裡的事後,快速趕過來。
搞清楚李建昆他們在做什麼後,孔八斤帶著兩名水性好的戰士,同樣脫了衣服下到河裡,又讓其他三人回村,換些水性好的戰友過來。
一群人在河道裡浮浮沉沉。
“來,我們排成一排,剛好有河道這麼寬,把前後五十米都摸一遍。”
孔連長這個主意非常好,這樣一順摸過去,戰馬坡村下方一百米的河道內,任何沉屍都不會遺漏。
他們很快就建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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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有!過來搭把手,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
眾人齊力,頗費了番手腳,終於撈起了一具胸腔凹陷的屍體。
是一個少年人。
死不瞑目。
孔連長嘗試了好幾次,都未能撫上他那雙對未來人生充滿渴望的雙眼。
高地上有不少村民向下張望著,此時人堆裡突然躁動起來。
不多時,一個右臂被砸斷露出森森白骨的婦人,跌跌撞撞跑下來,她單手抱著少年的屍體,嘶嚎著哭成淚人。
這是她兒子。
唯一沒躺在村裡屍堆裡的兒子,她原本抱著一絲僥幸。
但沒想到老天爺這麼無情。
李建昆清晰地留意到,當她哭乾了最後一滴眼淚時,那雙眸子一片灰蒙。
仿佛已死去。
河道裡地毯式搜索還在繼續。
好消息是,當搜索完一百多米河道後,沒有再發現第三具屍體。
富貴回到岸上,套上衣服,循著李建昆的視線眺望向河水流動的儘頭:“不知道這條河有多長,流向哪。”
李建昆轉身回到村裡。
戰士們在空地上生起了一堆篝火,上麵架起一隻癟了後被儘量砸回圓形的鋁鍋,正在燒水,幸存的村民中的老人和小孩,圍坐在旁邊,每人手裡拿著一桶公仔麵。
李建昆帶著盧然,向年長的村民們打聽起來。
得到的結果很糟糕。
這條河叫洗馬河,屬於該地區複雜的熱帶雨林河係中的一支。
而整個河係縱橫交錯,擁有數不清的支流,最終會從不同地方彙入大海。
也就意味著,洗馬河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下遊,沿河而下,隨便拐個岔,就進入了彆的支流。
這時,一位鄉裡來的兵哥哥,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隻要是河邊的村子,其實都在打撈屍體,地震發生時,很多人都想到往河裡跳。如果不是他們村的人,會報給救援隊,救援隊又會反饋到鄉鎮,身上有身份證明的話,鄉鎮那邊應該有記錄。”
盧然側頭問:“有嗎?”
李建昆搖頭道:“不知道,隻知道他們的包裹都丟了。”
“先通過鄉鎮機關查查看?如果沒查到,倒是好消息,說不定沈姑娘被衝到下遊,自己從哪爬上岸了,隻是災區現在通訊基本都斷了,一時半會聯係不到外麵。”
盧老師的這番話,亦是李建昆的內心祈禱。
李建昆望向說話的兵哥哥:“能帶我去你們鄉鎮嗎?”
“這沒事。”
這名兵哥哥昂頭看了看天色:“隻是路很遠,天黑之前我們趕不到,晚上的話……看不清路,很危險。另外隻去我們鄉鎮找,怕是不夠,戰馬坡村在我們鄉的邊緣,旁邊是另一個鄉。”
李建昆皺了皺眉,他無法坐在這裡等著。
孔八斤突然開口道:“我說句直白話,您彆怪,其實查這個不重要。”
李建昆怔一下後,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沈姑娘的名字已在鄉鎮的記事簿上,現在得知,和過幾天得知,沒有差彆。
想起昨晚的遭遇,孔八斤直到現在仍心有餘悸,他擔心的還不是他的戰友們,而是眼前這位,他這次的特殊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此人的安全。
此命令淩駕於一切任務之上。
他也沒想到夜晚趕路會這麼危險,他無法再同意一次。
“現在的問題是,假設這姑娘的名字不在鄉鎮的記錄上,我們該怎麼找她?
“有些事急也沒有用,沒個章法的話,現在通訊癱軟,災區任何地方都很雜亂,我們會像無頭蒼蠅一樣,那就真叫大海撈針了。
“至於去這兩個鄉鎮查名字的事,我明天一早安排人過去。”
李建昆無法確定是他比較聰明,還是更冷靜。
他的話說到了正點子上。
盧然安慰道:“其實沈姑娘安然無恙的話,咱們也沒必要太擔心,她是高級知識分子,腦子靈光,總能照顧好自己,等通訊恢複後,就能聯係外麵了。”
李建昆沉聲道:“怕就怕,她現在正處於危險中,等待救援。”
那他多耽擱一秒,沈姑娘就多一分危險。
可是,孔八斤說的在理。
即使想救沈姑娘,也得有個章法,否則就是無頭蒼蠅亂撞。
然而,能有什麼章法呢?
李建昆呆坐在篝火旁,陷入了沉思。
盧然和災民們搭起話,也是替孔八斤了解這邊的受災情況,回去好作彙報。
村民們潸然淚下,你一句我一段,訴說著這場災難和內心的痛楚。
“晚上我們在村公所看電影,突然轟的一聲響,像打雷樣,有白光一閃,人就全滾到地上了,我們趕緊起身往家跑啊,我家離村公所近,房子才建了一個月,到家一看房子倒平了,我們是一家三口都去看電影了,躲過一劫,我又到我爸家去一看,塌房裡埋著五個:我媽,我兩個侄女,我妹,我堂哥……”
“牆塌了,我被壓著,我眼睜睜看著一根著火的房梁掉下來,戳穿了我那十八歲大姑娘的頭,還有她小弟,當場被牆打死,大姑娘原本農曆十月結婚的,婚禮都備得差不多了……”
“當時地底下就像有條大蛇要鑽出來一樣,人都站不穩,電線冒火,家裡沒一會就燒著了,屋頂上的瓦劈裡啪啦砸下來,房梁也垮了,我小姑娘在家,我想著我死不要緊,小姑娘才六歲啊,我拚了命把她背出來,跑到外麵那時我還笑了,我背著小姑娘撒丫子狂奔,她一動不動,原來……早、早死了,早死了啊!”
…
那一夜,村裡死了近三百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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