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把子突然過來。
一個人,一根竹杖。
儘管四合院距離燕園隻隔著一條馬路,但是燕園大啊,扛把子又是九十高齡的人。
這是扛把子第一次上門。
饒是貴飛懶漢,得知人家是北大數一數二的老教授,都整得有點激動,來不及喊何冬柱去小酒館門口取車,推起有些日子沒轉軲轆的大鳳凰,一溜煙殺到老虎洞,買來一餅炮仗,劈裡啪啦放了老半天。
貴飛懶漢認為,這才是貴客。
他們老李家的門楣都仿佛光亮不少,這個牛皮等他回到清溪甸老家,能吹上一個禮拜。
這懶漢儘管不做人,如今兒女都混不錯,更加眼高於頂,一般人根本瞧不上,但是對於真有學問的人,他還是打心眼裡敬重的。
自詡是他那一輩人中清溪甸最有學問的人,他其實也希望清溪甸的人能因為這個緣由敬重他,而不是看在兒女的麵子上。
當年他的夢想,是做一個教書先生的,可惜村小唯一的名額,被石頭磯的一個關係戶占去。後麵他又想做村裡的會計,王八蛋李貴義那時已經是支書,原以為是鐵板釘釘的事,誰承想連這個職位都沒給他。
於是他直接躺平,愛咋的咋的。
嘿,說來也怪,萬事不求吧,缺啥它來啥。
看看家裡如今的光景,還缺啥?大兒子是副縣長,小兒子是世界首富,大女兒雖然沒能耐,但是討男人喜歡,英年早逝的林雲是個有口皆碑的人,現在的國耀,那在四九城裡混得可不差,小女兒長得更加如花似玉,那可是未來要做大明星的人。
他李貴飛是兩個大公司的股東,中歐貿易公司,每年給他分乾紅;惠州在建的長城汽車那邊,除了政府,他股份最多。
錢他有的是,也就欠缺點實權,還得想辦法撈到手。
李貴飛的彎彎道道,李建昆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儘管他在堂屋裡以一家之主的姿態陪坐在扛把子旁邊,李建昆根本不搭理他,注意力全在扛把子身上,埋怨道:“您老想過來遛個彎,提前來通電話,我去接您嘛,從燕南園走過來,不得兩公裡?”
陳岱蓀笑道:“你都說遛彎了,你派車去接,算溜個哪門子彎?放心吧,我還走得動,而且這人呐,就得動動,不然一把老骨頭真要生鏽嘍。”
貴飛懶漢沒話硬插道:“這話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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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岱蓀其實有點奇怪,他這個學生吧,對他父親的不喜歡甚至都不藏著掖著,可是今日一見,哪有半分不做人,會做人得很呐。
“老師,您喝茶。”沈紅衣款款而來,端來茶水。
陳岱蓀會心一笑,說我可沒正兒八經教過你,你頂多聽過我幾堂公開課。
沈紅衣莞爾道:“那也是老師啊。”
“看到你和建昆,讓我想到一個詞,天作之合,你倆是真般配,好,好得很,要一輩子都這樣好下去。”
李建昆從扛把子的感慨之中,愈發聽出點貓膩,看來傳說中他的那段戀情,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沈紅衣俏臉微紅,點頭應下,然後告辭離開,不打攪他們男人談事。
李建昆也看出來,扛把子明顯是有事登門,他甚至大概率猜到是什麼事。那天二環裡匆匆來人,想聽聽他對蘇聯接下來局勢的看法,知道燕園大禮堂事件的人,又有誰不想知道呢?
如果他站出來說願意接受采訪,記者們能把他家門檻踏破。
如果院門大開,來客不拒,家裡估計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山河的人在胡同裡,這段時間沒有彆的事,就一個,送客。
陳岱蓀開門見山道:“我這次是奉命而來,燕園方麵,希望你再過去開個講座。但是我估摸著,也不是燕園單方麵的意思,肯定受四麵八方的拜托,你這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不見客麼,他們都知道你是燕園畢業的,這不又把我這個老家夥搬出來。當然了,我隻是捎個話,你願去就去,不願去隨你,先說好,我中午得在你家蹭飯,不能白跑一趟。”
貴飛懶漢當即起身,興奮地說我馬上去安排。
陳岱蓀望向他道:“小兄弟,有些清淡菜就行,大魚大肉我倒是想吃,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貴飛懶漢哈哈大笑,說曉得了曉得了。
清淡,也能搞出硬菜。
給春草買的菜譜可不白買,小姑娘沒讀什麼書,有人給她買書,還願意抽功夫教她,小姑娘學得格外認真,也是讀過書了不是?
堂屋裡隻剩下師生二人。
“我可以去。”
李建昆道,這不剛想著挑選一個發聲渠道嗎,從哪開始的,在哪結束,自然最好,“不過我有一個條件,還得麻煩您,也捎個話給他們。”
陳岱蓀一邊品著上好的西湖龍井,點點頭道:“你說。”
李建昆沉聲道:“我要姓馮的和汪國珍也在場。”
陳岱蓀放下現在一般家庭不多見的茶盞,黑釉,紋理旖旎,胎骨厚實堅硬,叩之有金屬聲,俗稱“鐵胎”,出自建窯,是個老物件,歎息一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李建昆接話道:“各自回想看從前。我沒怎麼樣他們吧,我隻是跟他們講道理,在燕園大禮堂,先動手的是他們,後麵又來堵我家門,我隻是要他們道個歉,您應該也看過報紙,那叫什麼道歉?他倆這個冤家,我還真結了。我媽都不好意思在您麵前多待,前段時間哭出眼疾,現在眼眶還是紅的,像是得了紅眼病一樣。您老不用管,話帶到就行。”
陳岱蓀沉吟道:“問題是,明知道你要給他們難堪,他們還會來?”
“會。”
李建昆斬釘截鐵道,“第一,想要我出來說話的人,可能比您想象的還多,還有份量;第二,他倆都是公眾人物,說句不好聽的,靠名聲吃飯,想要促成此事的人,自然會逼他們現身;第三,您沒看出他們還很不服氣嗎?”
陳岱蓀忽然好奇盯著他問:“你這些彎彎道道,是與生俱來的嗎?我可沒教你這些東西。”
這個世界上如今隻在少數幾人麵前,李建昆才會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苦笑道:“吃的虧多,也就會了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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