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財大氣粗,見不得小狐仙被猥瑣之人玷汙,也跟著抬價道:“三百金!”
蘇蓉玉用“逮著丈夫養外室”的鄙夷目光,撇了瑞王一眼,冷冷道:“我出四百金。”
見她出價這般高,其他賓客看她的眼神都像看神經病一樣,哪兒來的小娘皮,竟也想學男人包花魁,當真是莫名其妙!
瑞王沒看他,隻氣定神閒道:“六百金。”
這個混蛋,貪花好色,浪蕩無恥!
蘇蓉玉咬牙道:“八百金。”
瑞王繼續往上加:“一千金。”
蘇蓉玉還要再喊,卻被碧霞趕忙攔住,低聲焦急道:“小,公子,咱們出門沒帶這麼多錢財,不能再加了。”
瑞王麵上是雲淡風輕,可熟悉他之人,卻能從他微微抖動的二郎腿上,猜出他此時的心情必然十分得意。
這把人當個物件的競價環節,蘇雲繞第一回登台的時候就已經遇見過了。
從幕後站到了台前,但凡有所求,必然得付出點什麼,享得了鮮花和掌聲,侮辱與輕視自然也同樣得受著。
蘇雲繞臉皮厚,看得開,隻有銀子是實在的,自尊他可以暫時拋棄,再說了,這一個個想睡自己的人,掏出來還不一定有他大呢。
這想法可以說是很會自我安慰了。
花魁隻負責展示才藝,揮灑魅力,惡人不由他來做,拒絕的話自然有柳大娘子代為開口。
這要放在現代,柳大娘子其實就是百花樓裡所有“藝人”的經紀人。
柳大娘子其實有些護短,麵上笑得一團和氣,對著瑞王這邊,卻語氣堅決道:“能得貴人抬愛,實在是姑娘們的幸運,隻是咱們樓裡姑娘粗手粗腳,怕是伺候不了貴人,這千兩金子,卻是不敢收的。”
金子不敢收,人自然也不會陪著你出去遊秦淮,“不賣身”這種話不能明說,畢竟人家明麵上也隻說是同遊秦淮,沒說要讓你“賣身”啊。
瑞王聞言倒是不強求,他也隻是不想看著純粹又美好的小狐仙,就這麼落入凡間的淤泥裡罷了。
既然這百花樓的老鴇子願意護著樓裡的姑娘,他也就不去多管閒事自損錢財了。
卻不知蘇蓉玉又發的哪門子神經,言詞刻薄道:“喲,這都墮落到青樓裡來了,還想著賣藝不賣身呢?哼,嘴上說得好聽,頂著一個花魁名頭,如此拿腔作調,也不過是待價而沽罷了。”
柳大娘子眼毒,就連蘇雲繞那般喬裝得十分仔細,都逃不過她的法眼,更彆說蘇蓉玉主仆了。
隻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不會膽大妄為地跑到青樓裡來撒野,這小娘皮如此囂張,大概家世顯貴,百花樓做的是迎來送往的賣笑生意,不好輕易得罪人。
世家大族的名聲比命都重要,若是因自己點破了其身份,間接壞了其家族的名聲,她這百花樓怕是也要陪著葬送進去。
柳大娘子忍著脾氣,依舊恭敬和氣道:“客人說笑了,淪落到青樓裡的姑娘,自然也沒什麼貞潔名聲可守,隻是鳳舞姑娘卻不是百花樓裡人,她也沒跟樓裡簽賣身契,隻是迫於生計,不得不登台求個活路罷了。”
柳大娘子話未說完,蘇雲繞便配合著擺出一副淒婉神情,身上還穿著小狐仙的月華色煙紗流雲裙,更顯得人楚楚可憐,引得在場賓客心疼不已。
有人仗義執言道:“不過是可憐女子罷了,有的人就莫要咄咄逼人了。”
“跑到青樓裡來耍威風,還當自己有多高貴不成。”
可惜蘇蓉玉卻不是見好就收的人,被人這般指責,她哪裡肯罷休。
瑞王暗道:要壞,有人又該發瘋了!
果然,隻見蘇蓉玉神色猙獰,肉眼可見地失去了理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起身傲慢道:“跑到青樓裡來找活路,找什麼活路,攀高枝的活路嗎?行,本公子今日就給你機會,我乃京城勇毅伯府三公子,願出八百金,包鳳舞姑娘一個月,陪我同遊秦淮可好?若是把本公子伺候高興,將來抬了鳳舞姑娘入伯爵府,也不是沒有可能。”
來不及阻止的碧霞,此時都驚呆了!
勇毅伯府乃大少夫人,也就是小姐長嫂的娘家,彆人府上哪來的三公子,隻有一個三姑娘,還跟自家小姐十分不對付!
在場賓客,更是滿座嘩然。
熟稔風月之人,大多都有些見識和心眼,眾人震驚於蘇蓉玉明明是個女子,卻硬說自己是公子。
又好奇她既然敢隨意攀扯京都勳貴,想來她自己多半也是家世不凡,說不定其本身就是勇毅伯府的千金,也是很有可能的!
當然,更無語的是,你一個女子,為何就非要跟彆人爭花魁呢?!鳳舞姑娘也是倒黴,遇見這麼一個有病之人。
這一出荒誕鬨劇,簡直比《小狐仙下山》還要玄幻。
蘇雲繞右眼皮子跳得厲害,哦豁,右眼跳災,今日出門沒燒香,怎麼就遇到這麼一個腦殘呢!
蘇雲繞忍不住想要罵人,可又怕這女子真的出自京都伯府,都沒主動惹過她呢,就已經這般刻薄了,真要把人給得罪了,怕是更沒有好下場。
封建社會,特權階級,王法因人而異,一句話定人生死,這真的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當初北城鹵肉打出名號之後,就有人企圖覬覦秘方,那人其實也算不得豪門權貴,隻是有一個給金陵知府衙門裡的七品推官當姨娘的姐姐。
隻靠著這麼一丁點兒的裙帶關係,就敢狐假虎威,明目張膽地誣陷說劉家鹵肉不乾淨,買通了知府衙門裡的捕快,將姑父抓進牢裡關了七、八日,還是大哥求了書院山長,又間接求上了知府大人,才終於洗刷掉冤屈。
這女子明顯就是故意找茬,今日看來是不能善了,柳大娘子已經有了點破其女兒身份的打算。
可卻在此時,瑞王殿下竟也大咧咧地站了起來,不屑道:“區區勇毅伯府,竟跑到江南來仗勢欺人,本王願出一千金,邀鳳舞姑娘同遊秦淮半個月,還望姑娘賞臉。”
“……豁!”
眾人大駭!
冒充勳貴還有可能是膽大妄為,冒充皇親卻是萬萬不敢的,這可是殺頭的罪過!
再說了,沒瞧見沈知府的兒子還在旁邊伺候著呢,這位王爺的身份多半是實打實的。
“草民拜見王爺。”
有人見機快,已經跪下開始行禮了。
其他人作勢也要跪下,瑞王抬手,勉了眾人的請安。
蘇雲繞:“……”
夜路走多了,果然容易遇到鬼,都怪自己見錢眼開,活該遇到這種修羅場。
同遊秦淮打的是什麼心思,明眼人都知道,蘇雲繞哪敢點頭,這還不如直接答應那位勇毅伯府的假公子呢,至少人家肯定沒有那方麵的需求。
沈知孝已經被這九轉十八彎的變故給搞懵了,此時才將將回過神來。
想到自家親爹跟柳大娘子的交情,沈知孝不得不硬著頭皮道:“王爺若是喜歡鳳舞姑娘的表演,來百花樓裡看其實也一樣。”
蘇雲繞早就瞧見沈三哥了,隻是他如今是鳳舞姑娘,披了馬甲在身上,不好輕易相認。
瑞王卻看都不看沈知孝一眼,隻盯著蘇雲繞,好似玩笑道:“怎麼?鳳舞姑娘不願意?看來是本王的身份不夠了。”
蘇雲繞能說什麼,隻能點頭道:“能與王爺同遊,是鳳舞的福氣。”
瑞王聞言並未露出多餘的神色,隻說了一句“本王明日巳時派人來接”,便帶著玉九思幾人離開了。
王爺駕臨金陵,知府公子作陪,好一出重頭戲!
其他賓客也全都沒有了尋歡作樂的心思,紛紛起身離開,家世普通的隻當是看了一場熱鬨,家世顯赫的卻急回去將消息告知家主。
至於怒氣滔天的蘇蓉玉,更是沒人給她好臉,碧霞好說歹說,才終於把人給勸走。
百花樓外,碧霞死死拉住自家小姐,苦苦哀求道:“我的好小姐,您不能再胡來了,若是叫老爺知道您跟人爭搶花魁,還不知道會如何生氣呢。”
蘇蓉玉瞪眼道:“那是我想去爭嗎!我還不是為了阻止某個混蛋繼續荒唐,你說說他,在京城裡就沒個好名聲,如今還跑到了江南,包起了花魁,虧得姑母還對他抱有那麼高的期望,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碧霞覺得自家小姐這話實在虧心,那老鴇說樓裡的姑娘不出門作陪的時候,王爺其實就有停手的意思了,明明是小姐自己看不上那鳳舞姑娘,非要出言貶損彆人兩句。
接著老鴇解釋說鳳舞姑娘是迫於生計,無奈登台,其他人心存憐惜,對著小姐陰陽怪氣了兩句,這便徹底把小姐的火氣給激了起來,全然不顧後果,直接抬了勇毅伯府出來壓人,最後才是王爺亮明身份,以更高的權勢壓了回去。
碧霞不知道小姐究竟在想些什麼,隻繼續勸道:“小姐,您既然已經逃婚了,跟王爺便再無關係,他是好是壞,自有陛下和娘娘操心,您又何必在意。”
蘇蓉玉聞言有些恍神,自嘲道:“確實,我也是糊塗了,那混賬但凡有太子哥哥的半分穩重,我又何至於瞧不上他半分。”
“……”
碧霞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之前在路上時言行不便,如今一到金陵城安定下來之後,她就偷偷往京城傳了消息。
隻希望侯府裡能快些來人,早日將小姐給接回去,至於自己,最初不敢違抗小姐命令,陪著小姐一起逃婚的時候,怕是就不能活命了,如今後悔也晚了,隻求到時候不連累家人才好。
另一邊,沈知孝跟做夢似的,跟著瑞王出了百花樓,原本是要恭送瑞王回北城彆院的,可瑞王卻說想要獨自逛一逛,隨口將他給打發了。
沈知孝被河風一吹,人瞬間清醒回來,趕忙又回了百花樓。
後院暖閣裡,柳大娘子與蘇雲繞麵麵相覷,胸腔肺腑裡麵都淒涼得很。
柳大娘子嗚呼哀哉道:“你說怎麼就這麼倒黴呢,好巧不巧的,這最後一場,竟遇上這種事!”
蘇雲繞白日做夢道:“可不是麼,怎麼就這麼倒黴呢,您說我要是明日主動跟那位王爺坦白自己的男兒身份,他會不會大度地不追究?”
柳大娘子神色嚴肅道:“我勸你最好不要,老娘在秦淮河上混了幾十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越是身份顯赫尊貴之人,越是容不得彆人的欺瞞和戲耍,到時候說不定不僅要追究你,還要追究百花樓,更要追究你的家人。”
柳大娘子說的都是自己曾經見過,甚至親身經曆過的血淚教訓,並不是故意要嚇唬蘇雲繞。
“哎!”
位卑者當真無奈,生死全憑彆人一句話,兩人又齊齊歎了一口氣,冥思苦想好半天,卻還是想不出一個好法子。
蘇雲繞想到明日就要出去陪那位王爺同遊秦淮河,下意識地攏了攏自己的衣襟,隻覺這身馬甲就要不保,又想到待會兒回家,怕是更沒辦法跟大哥交代。
“……”會挨揍的吧?!
蘇雲繞摟著胳膊,有些瑟瑟發抖。
沈知孝進屋的時候,正好就瞧見兩道蕭索又沉默的身影。
柳大娘子雖淪落風塵,卻有幾分狹義心腸,早些年也曾施恩過不少人,尤其喜歡幫助和接濟落魄書生,這變相的其實也算是一種提前投資。
當然,投資成功了的沒有幾個,不忘恩負義,願意付出回報的更沒有幾個。
金陵知府沈茂,便是投資成功,又願意回報恩情的少數幾人之一。
沈茂當年來金陵參加秋試,跟同窗一起遊秦淮、逛花樓的時候,被人算計潑臟水,想要汙他名聲,柳大娘子碰巧搭了一把手,幫他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