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恩情不大也不小,再到後來相遇時,沈茂已然成了金陵知府,柳大娘子也自己贖身出來,還建了一座百花樓。
百花樓裡姑娘大多都是賣藝不賣身,這些年來無人逼迫,也都是沾了知府大人的光。
金陵城但凡有點門道的人家,誰人不知柳大娘子與知府大人的那點兒交情,因此沒必要為了強迫一個青樓姑娘,去得罪知府大人。
再說了,真要看上了樓裡的哪個姑娘,多花點兒心思和錢財捧著,隻稍微有點耐心,基本上那個姑娘自己也就樂意了。
隻要是姑娘自己點了頭,柳大娘子是不會多事攔著的,也沒必要,她是老鴇不錯,但她又不是誰的親娘。
柳大娘子跟沈知府有些許交情,可畢竟尊卑有彆,實際上其實也就那樣,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敢挾恩圖報,也不敢肆意妄為的。
見沈知孝進屋,柳大娘子心頭有氣,即便是抱怨之語,卻依然帶著幾分嬌嗔道:“三公子可是正正經經的讀書人,知府大人知道你來百花樓嗎?你說你來就來吧,怎們還帶了這麼一尊大佛進來?帶就帶吧,你好歹也提前跟我說一聲啊,這要是不小心冒犯了堂堂王爺,我這百花樓怕是就要開不下去了。”
沈知孝其實是個老實孩子,被柳大娘子這般擠兌,整張臉都憋紅了,期期艾艾道:“是父親交代我陪同伺候王爺的,來百花樓也是王爺臨時起意,因此沒來及提醒大娘子一聲,今日這般狀況,我其實也是萬萬沒料到的。”
如今再說這些其實也沒什麼用。
蘇雲繞轉頭瞧著沈知孝,認真打聽道:“敢問沈公子,不知這位王爺具體是什麼來頭,還有今日那位勇毅伯府的假公子,你可知她是何身份?”
蘇雲繞暫時沒打算在沈知孝麵前暴露馬甲,他這人心裡藏了事,容易顯在臉上,這要有什麼秘密叫他給知道了,估計全金陵府的人也都知道了。
蘇雲繞扮作鳳舞姑娘時,都是夾著嗓子說話的,那聲音甜美得能膩死人。
沈知孝被他一瞧,整個脖子臉都紅了,低著頭又羞又窘道:“鳳舞姑娘盛名在外,初次見麵,我見你竟有些麵善,就好似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
可不就是見過麼,我去書院找我哥的時候,你還請我吃過書院門口的羊肉鍋子呢。
蘇雲繞心眼壞,故意逗趣道:“許是我跟沈公子前世有緣吧。”
柳大娘子暗戳戳翻了個白眼,調戲老實孩子,活該你天打雷劈!
沈知孝腦袋低得更下去了,結結巴巴道:“是,是嗎,哦對了,姑娘不是問那位王爺和勇毅伯府假公子的具體來頭麼,我正好知道一些……”
沈知孝沉思,這事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過了今晚,金陵府該知道的人,估計也都知道了。
因此當即便把瑞王的身份、蘇蓉玉的身份、以及兩人之間的牽連,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柳大娘子聽完,氣憤不已道:“合著是兩個怨偶互相拆台,拿我們百花樓作伐子呢!”
沈知孝解釋道:“也不完全是吧,王爺雖然知道蘇姑娘的真實身份,可蘇姑娘好像並不知道王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柳大娘子攤手道:“這有什麼區彆,說白了還是那蘇家千金,看不上未婚夫婿來青樓,欺負不了硬的,就欺負咱們這些個軟的。”
沈知孝不解道:“蘇姑娘都已經逃婚了,她跟瑞王殿下的婚約估計也早就不作數了,王爺來不來青樓,跟她也沒有什麼關係啊。”
柳大娘子懶得跟這個小破孩解釋什麼,女人的心思本就難猜,哪有一塵不變的。
情緒上頭的時候,任性妄為,不管不顧地逃婚了。
等到離家在外,被迫吃了一些苦頭之後,才開始慢慢變得冷靜,再想想如今處境,然後無奈發現,逃了這樁婚事之後,又能如何呢?
難道這輩子都不嫁人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可若是還要嫁人,以後還能再嫁到瑞親王那樣尊貴顯赫之人嗎?
柳大娘子隻用腳指頭猜,也猜得出來那位蘇家小姐必然是後悔了,隻是她自己或許還未察覺而已。
蘇雲繞聽沈知孝說完,眼底閃過幾分驚愕,語氣急促地追問道:“瑞王爺可是姓柴?具體名諱是什麼?那位昌平侯府的蘇小姐,她又叫什麼名字?”
沈知孝猶豫了一會兒,才答道:“瑞王殿下好像單名是一個‘珃’字,蘇家千金的閨名,外人卻是不知道的,我隻知昌平侯府到了蘇小姐這一代,男子取名依的是‘容’字輩,女子則是‘蓉’字輩。”
沈知孝說著,還用食指沾了茶水,將兩個字都寫在了桌案上。
蘇雲繞見此,心裡終於確定了,自己不僅是穿越了,還是穿書!
《愛上逃跑王妃》是一本劇情古早的逃婚流言情小甜文,當初改編成電視劇的時候,還請蘇雲繞去幫忙編過舞。
可惜男女主演技太拉跨,這種古早劇情也不流行了,播出的時候撲得連媽都不認識。
也就隻有在劇裡扮演花魁工具人的新人演員,憑借著自己優秀的舞蹈功底,以及蘇雲繞編的兩段出圈舞蹈,倒是漲了不少的粉絲。
蘇雲繞不愛看古偶劇,也不讀古早小說,因為工作需要,勉強隻記住了一個劇情簡介。
男主姓柴,名珃,乃當朝瑞親王,生母是中宮皇後,也是當今聖上的唯一子嗣。
女主姓蘇,名蓉玉,乃昌平侯府唯一的嫡女,父親雖然早逝,卻倍受祖父祖母的疼愛,還有兩個妹控兄長。
簡單一句話總結就是:男女主都是天胡開局!
身份尊貴,又都被寵著長大,雖自幼定有婚約,卻誰也不讓誰。
男主對女主愛答不理,曾多次揚言要取消婚約。
女主更看不上男主不學無術,不務正業,還喜歡跟三教九流混在一起。
到了成婚那一日,女主留書一封,逃婚跑了。
男主一怒之下流連青樓,跑去秦淮河畔包養花魁,但這都隻是為了賭氣而已,男主雖然包養了花魁,但他隻是聽聽曲、看看舞而已,並沒有睡,畢竟男主都是要守男德的,不然觀眾和讀者都不買賬。
女主逃婚後也來到了江南,男扮女裝四處逍遙,還跟男主爭搶過同一個花魁,兩人鬨出許多啼笑皆非的故事,儼然是一對歡喜冤家,然後誤會解開,執手一生,男主之前包養的鶯鶯燕燕,則全都用重金遣散了。
作為剛剛才被男女主爭搶過的花魁,蘇雲繞心裡頓時不涼了,抱著的胳膊也不抖了。
蘇雲繞提煉劇情,隻抓住了兩個重點:沒睡、重金遣散!
馬甲好像又安全了,蘇雲繞心情放晴,笑得十分明媚,對著沈知孝說道:“明日遊秦淮,沈公子應該也會陪在王爺身邊吧,我到時候有什麼不懂的,還要請沈公子幫忙提點一二。”
沈知孝沒想到鳳舞姑娘這麼快就想通了,不過仔細想想卻也能理解,在百花樓跳舞又不是長久之計,總要趁著風華還在的時候,為自己尋一個可靠的歸宿。
瑞王殿下無論是身份也好,容貌也好,品性……好吧,品性其實也還是不錯的,原本就是樣樣都拔尖,本身就是很好歸宿。
沈知孝應承過後,便告辭離開。
柳大娘子卻一臉疑惑,問蘇雲繞是不是吃錯藥了。
蘇雲繞並未細說,隻道是反正都這樣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蘇雲繞離開百花樓的時候,已經是明月高懸。
金陵府城無宵禁,夜裡有衙役巡邏,蘇雲繞獨自回家這麼多次,倒也沒遇到過什麼危險。
走到離著百花樓不遠的僻靜處,他取下木簪,又將頭發全都裹在了巾帽裡,帽簷遮住大半張臉,衣裙外麵依舊罩上姑父的寬大舊衣,頓時又從花魁鳳舞,變成了灰撲撲的鹵肉味兒少年。
家裡人都用了晚飯,卻誰也沒有睡下,剛聽一聽見後院開門聲,就全都跑了出來。
劉文英衝在最前頭,將蘇雲繞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見人還是全乎的,才終於放心道:“往後要是還這麼晚回來,我就去廟街口接你吧,上個月還有人在羅鍋巷那邊遇到搶錢的地痞,腿都被打折了。”
劉鎮海插嘴道:“要我說三郎還是得抽空練一練防身的招式,彆人有,不如自己有。”
劉文英不樂意道:“我跟三郎還算是彆人啊!”
劉鎮海攤手道:“現在不算,往後各自娶妻嫁人了,那就要算了。”
劉文英歎氣道:“所以說乾脆我跟三郎湊一塊得了,婷婷跟大哥……”
“啪!”
蘇成慧兜頭給她了一巴掌,怒罵道:“你再給我說話不著調試試,你看我揍不揍你!”
蘇雲繞悠哉哉從二姐身邊走過,隻說了一句:“活該!”
劉文軒與蘇雲婷齊齊附和道:“確實該揍!”
劉文英委屈道:“娘,你看大哥、三郎、和婷婷他們,他們排擠我!”
劉文軒懶得聽二妹犯渾,隻問蘇雲繞道:“百花樓的事都說清楚了?”
蘇雲繞點頭道:“都說清楚了,我往後不再登台,隻負責幕後,今日新推出的歌舞劇反響很好,柳大娘子打算試著將百花樓改成戲院,往後就主演歌舞劇,到時候估計還要拉著我一起入夥,畢竟歌舞劇的編排、統籌、指導什麼的,目前還全都得靠我呢。”
蘇雲繞並未說謊,柳大娘子確實有這樣的打算,之前就跟蘇雲繞商量過,隻是今日遇到那樣的變故,因此也沒顧得上提。
劉文軒聽了這話,倒是十分讚同道:“真要如此,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到時候自家弟弟也不用再為了自己的科舉前程而妥協,可以無所顧忌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蘇雲婷和劉文英也很高興,嘰嘰喳喳道:“那以後我跟婷婷是不是也可以去看三郎排的歌舞劇了!”
“恩恩,歌舞劇是什麼,有黃梅戲好看嗎,好想去看呀!”
蘇雲繞豪情萬丈道:“去去去,都去!姑父和姑母也去,到時候後你們喜歡看什麼,我就排什麼。”
至於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古早劇情的倒黴事,蘇雲繞瞞著沒提,說出來也無濟於事,彆到時候連累大哥做出一些過激之事,憑白丟了前程。
劉文軒如今看著挺沉穩,可一旦涉及到家人,他其實下手也挺狠。
幼時蘇雲繞帶著妹妹在巷子口玩,時常被隔壁鄰居家的胖小子欺負,姑母親自找上那家大人,結果那胖小子的父母卻說小孩子的事實,讓小孩子自己解決,他們大人不管。
姑父和姑母氣得不行,卻又不好跟小孩子動手,大哥什麼也沒說,隻是每見那胖小子一次,就揍一次。
那胖小子打不過劉文軒,便報複在蘇雲繞身上,寒冬臘月的天氣,將蘇雲繞推進河裡,險些將蘇雲繞淹死。
大哥從書院回來,知道這件事後,直接提了一把殺豬刀,衝到那胖小子家裡,差一點就把那胖小子給捅了個對穿。
姑父和姑母當時都嚇壞了,那家人也被嚇得搬家了。
再有就是姑父被陷害坐牢那一回,大哥找了書院院長幫忙,姑父最後也被放了出來,害人的惡霸被罰了錢,助紂為虐的捕快也丟了差事。
蘇雲繞以為這已經算是結束了。
可過了不到兩年,卻聽說那惡人的姨娘姐姐難產死在了後院,那惡人也因為強占彆人田地,被流放充軍了。
至於那幾個助紂為虐的捕快,也同樣個個都沒有好下場。
蘇雲繞細心地發現,這裡麵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他大哥的影子,劉文英嘴上咋呼,實際上也隻會咋呼,劉文軒看著沉穩懂事,卻是提刀就敢直接捅的狠人,隻是如今多讀了幾本書,學會了不動聲色,不露行藏,不留痕跡。
蘇雲繞隻希望關於瑞王之事,能瞞住大哥半個月,到時候他也該被瑞王重金遣散了,就讓這事靜悄悄過去才好,免得大哥為了自己跟堂堂親王對上,這跟七品推官家的姨娘可不是一個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