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趕到訓練館,聞人律疾步走進室內,遠遠的就見洛城身穿一套黑色短款運動服,在角落裡認真地暴汗跳繩。他應該還沒看到新聞,整個人心無旁騖的,雙眼似乎放空了。倒是周圍的運動員拿著手機相互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時對著他指指點點,神情或竊笑或諱莫如深,看得聞人律不禁擰起了眉。
“……陸庭風,你去,叫曹教練和洛城去戰術分析室。”為了不惹人注目,聞人律吩咐完直接去了場館副樓,陸庭風隻得硬著頭皮走向曹教練——這家夥也在看手機呢,坐在場邊一臉苦哈哈的,似乎在苦惱怎麼跟洛城確認這事。
歎口氣,陸庭風重重搭上他的肩膀,難兄難弟似的道:“磊哥,律總看見新聞了,叫你跟洛城去戰術室商量對策呢。”
曹磊倒吸一口涼氣,輕聲道:“律總也看見啦?”
“想不看見都難啊……!倒是洛城,他還不知道吧?”
“應該沒有……他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摸過手機,也沒人敢跟他說。”
“那不是好事兒麼?”聞言,陸庭風狡黠地朝他擠擠眼睛,“咱們把洛城帶過去,讓律總跟他開口,我們在邊上看著就行了。”
“行!”樂得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曹磊走上前招呼一聲,洛城便微喘著停下動作,把跳繩丟到地上,一邊抹臉一邊跟著他走過來:“……去戰術室?”
“嗯。”陸庭風的視線控製不住地往他身下飄去,“律總有話要跟你說。”
以為聞人律是要對昨晚的事興師問罪,洛城悶著臉扯了條毛巾用力擦汗,一頭卷發被他搓成了雞窩。半晌,他把毛巾一丟,頭發一捋,堅定視線仿佛視死如歸:“……走吧。”
陸庭風默默屏住了呼吸:大哥你彆搞這麼嚴肅,我們隻是想關心關心你而已……
不多時,三人陸續走進戰術室,聞人律坐在前排等候已久。聽見動靜回過頭,他一眼就見洛城板著張臉,一雙虎目生硬地撇向彆處,脖子梗著好似死不悔改,讓人看了就來氣。聞人律本想好聲好氣地慰問他,這會兒也沒心情了,直接把手機順著長桌推過去,冷冷道:“……你自己看。”
洛城神色一僵,狐疑地低頭望,良好視力很快便捕捉到了那方小小屏幕中的關鍵信息。陸庭風和曹磊在一旁密切打量著他,屏息靜氣,洛城的神情好似天空被烏雲覆蓋了,麵色在眨眼間變得難堪、僵硬,卻又緊咬著牙關不發一言。見狀,其他三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新聞中報道的內容絕對是真的!
頭疼地揉揉眉心,聞人律歎口氣,百思不得其解:“你……你怎麼回事,嗯?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問題,難道你擅自服用了類固醇嗎?”
洛城垂著頭,嘴角緊抿,不說話。
……看來也不是類固醇的原因。見狀,陸庭風解圍道:“現在不是深究原因的時候。我們該想想怎麼應對……這種指控很尷尬,大張旗鼓地回應嘛,好像太虛張聲勢了,可不回應,彆人又覺得是默認了,這對洛城的形象是個不小的打擊。”
“……會影響到比賽賠率嗎?”曹教練小心翼翼地問。
“已經影響了。”說著,聞人律望向洛城,擰著眉仔細端詳他的神情,“你現在有什麼想法?這件事關乎你的名聲和形象,今天之內,公司方麵肯定是要進行反駁的。你是自己出麵呢,還是我們幫你回應……?”
有什麼想法?洛城蒼白著臉,木然抬起頭,與聞人律短促地對視了一眼。煩心的事接二連三,他的大腦已經放棄反應了,隻想破罐子破摔地逃避一切:“我沒有想法,”他的聲音是難得一見的消沉,“你們想怎麼回應就怎麼回應吧,我還要繼續脫水……走了。”
他走得很急,埋著頭直衝衝撞出去,似乎急於逃離這難堪的處境。但想到場館裡其他選手的竊竊私語,曹教練不禁沉重地歎息一聲,也站了起來:“律總,這事兒你們就全權負責吧。現在洛城忙著脫水,不好分心的……咱們也彆煩他了。”
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呢?聞人律頭疼地擺擺手,讓他趕緊追上去陪著洛城。至於對策……自己再跟陸庭風慢慢商量吧。
與此同時,網絡上已經吵成了一團。
ed是個下作卻極為有效的指控,十分輕易地引爆了粉絲們的爭論。有人不以為然,說這肯定是對手潑的臟水,專門搞心態的,想從精神上打垮洛城;也有人深信不疑,說洛城備賽時肯定用了類固醇,這才會導致激素紊亂、最終性功能障礙,並呼籲wada(世界反興奮劑組織)在賽後對洛城進行嚴格的尿檢。網絡上眾說紛紜,吵得不可開交,登峰訓練館內亦是暗流湧動、議論紛紛。
……洛城終於明白了那些諱莫如深的視線是為何而來。
他沒吭聲,亦沒有任何表示,隻是在跑步機上悶頭跑步,仿佛外界一切都與他無關。這樣封閉的狀態讓人有點兒不安——曹教練在邊上擔憂地望著,總想安慰兩句,但又怕說得不合適,再傷了他的心……正絞儘腦汁,洛城摁停了跑步機走下來,麵無表情地一邊擦汗一邊問他:“磊哥,我去稱一下體重吧,看減了多少。”
“啊?哦,好,去稱一下。”忙不迭跟著他來到體重秤前,接過毛巾把人扶上去,洛城微微一僵,無奈地回頭望他:“磊哥,我還沒虛弱到那份兒上……”
“哎,這不是……不是擔心你嘛。”聲音心虛地低下去,此時電子秤顯示出體重,193斤,還差9斤。洛城抿抿唇,下了稱躬身穿鞋。他深深地垂著腦袋,一頭卷發濕漉漉地翻下去,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了上來:“……沒事,我就是太緊張了,過了這陣子就會好的。”他這樣說。
“真的?”曹教練精神一振,將信將疑的,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不過,讓他一個緋聞中心的受害者反過來寬慰自己,這已經是相當失職了。曹磊拍拍臉,趕忙振作一些,用力攬著他脖子晃一晃,走向休息室:“先休息半個鐘吧!午飯稍微吃一點兒,下午咱們穿上體重服,進行最後的衝刺!”
眼前已經開始有點暈眩了。
體重服是貼身且不透氣的,像一層沉重的塑料膜裹在身上,阻斷毛孔散熱的一切途徑。洛城的頭發儘數濕透,一綹一綹地垂在額前,呼吸沉重。他感覺自己全靠肺裡的一口氣強撐著,在跑步機上緩慢跋涉——然而跑也已經跑不動了,雙腿像灌了鉛,肌肉像抽了絲,這明明是減重到極限時才會出現的反應,現在卻過早地發生。洛城明白,這是那個“東西”害的。
筋疲力儘地走下跑步機,佝僂著靠在牆邊喘息,洛城不自覺地把手捂在小腹上,輕輕揉搓——那裡已經開始不大舒服了。仿佛一枚細小的卵包裹在緊繃發力的肌肉裡,被擠壓、被拉扯,導致蛋麵緩緩地迸出了裂痕。洛城似乎聽到它在細微地呼喊,用一種小鳥般的聲音,嚶嚶啾啾,如此脆弱,如此可憐,令他忍不住艱澀地苦笑:你看你,怎麼偏偏跑到我肚子裡來……?
我是想要個孩子沒錯,但我,我沒想過要自己生啊!
現在好了,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這樣相互折磨,又會有什麼好結果呢?
身心俱疲,他靠著牆壁緩緩滑坐下去,雙腿酸軟,再也不想站起來。曹教練很快走到身旁,摸摸他濕淋淋的後腦勺,問:“怎麼樣,還能堅持嗎?”
洛城精疲力儘地閉著眼,聲音沉得像無力的風:“……我現在還差多少斤?”
“再稱稱看吧,來,過來。”靶師小秦和體能教練走上前,一齊將他扶起身,攙著他脫掉濕漉漉的體重服,又用毛巾把他渾身的汗擦乾。上稱時,洛城幾乎踉蹌了一下,腦袋一陣暈眩,身體控製不住地向體能鄧教練倒去。鄧教練驚呼著撐住他:“我靠!怎麼回事,這次減重怎麼虛弱成這樣?”
洛城不說話,隻苦笑著站定,鬆開手望向顯示屏:190斤,還差6斤……!所有人都傻了眼,倒吸一口涼氣:“隻剩下十五個鐘了……這可減不掉六斤啊!”
曹教練忍不住望向鄧教練:“……隻能桑拿房了吧?”
鄧康年一臉焦灼的神情:“律總最忌諱桑拿房了,弄這個還要跟他報備……而且你忘記了?兩星期前洛城蒸暈過,他現在狀態比那時候更差,我怕他倒在裡頭。”
“……那就毛巾熱敷吧!”隻能退而求其次了,曹磊果斷將洛城扶到浴室附近的角落,差人拿來了許多毛巾和一塊巨大的錫箔紙。小秦先把一條浴巾卷成枕頭狀,再鋪開二條浴巾作床單,扶著洛城躺下來後,又用錫箔紙將他全身密密實實地蓋住,所有縫隙一一掖好。這時,曹教練打來兩桶飄著蒸汽的熱水,把剩下的毛巾都泡進去,再一條一條地擰至半乾,厚厚地蓋到洛城身上。
熱度通過錫箔紙傳遞到周身皮膚,洛城痛苦地閉著眼,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操……”他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串鐵板燒,被燙熱的毛巾炙烤著、折磨著,逼出體內僅存的水分。太口渴了,太焦灼了,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崩潰地想要哭出聲:不想打了,真的……太難受了,難受得恨不得一了百了!肚子裡的這個小東西摧毀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心智。
熱得迷迷糊糊之中,身邊好像走來了兩個人,低聲詢問:“現在還差多少斤?……六斤?這差得也太多了……格倫奧康納不會同意比賽的,起碼要再減三斤。”
“我們本來想蒸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