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名姝與商梓姝午食在浮丘觀用,商名姝是個嘴刁之人,但浮丘觀的飯菜格外清淡美味。
“禾麥你去問問廚房道長,可否請他指點一番,太極豆腐盒、如意菜卷、仙山四寶這三道菜的精髓。”商名姝放下雙箸吩咐。
“你若喜歡,日後常來便是,何故還要讓你的人去學?”商梓姝沒想到素來挑食的商名姝竟然意猶未儘。
“過幾日爹要宴請何知府與恭人入府做客,恭人喜茹素。”商名姝莞爾一笑。
“是誰言之鑿鑿絕不諂媚討巧?”商梓姝打趣妹妹。
商名姝理直氣壯:“我這是待客之道。”
“是是是,我家名姝說是便是。”商梓姝對誰都尖銳,唯獨對商名姝包容,“我聽聞程家有意撮合你與程三郎?”
商名姝飯飽神倦,百無聊賴撥弄著腰間垂下的玎璫禁步:“嗯。”
“程三爺若能高中,與你倒也般配。”商梓姝也希望這樁婚事能成,“你嫁與程三爺,林家娘子嫁與程二爺,你們能成妯娌,有你在何人敢欺她?她的日子不知多順意,何必為那點情情愛愛非得嫁個短命鬼?”
商名姝這一趟來,需要商梓姝幫忙打掩護,來由征得林沅沅同意後告知商梓姝。
“我與程三爺的婚事變數極大。”商名姝搖了搖頭,想到林沅沅為情所困的模樣,她也費解,怎會有一個男人值得一個女子如此?隻能幽幽吟一句酸詩,“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快打住,聽著我牙疼,哪一日有男人勾得你要死要活,我就宰了他。”商梓姝咬牙切齒。
“好,允你宰了他。”商名姝笑著點頭。
兩姐妹相視一笑,轉而說些旁的事,約莫半個時辰後,下人來報姚大郎陪著祖母來浮丘觀上香,商名姝這才整理衣裙去約好之處靜等。
見到姚宗巳的第一眼,商名姝的眉頭緊緊皺起來,她見過姚宗巳,遠沒有今日這般麵無人色,若非他在下人的攙扶下緩步而來,她都覺得見著的不是活人。
“三娘子。”姚宗巳極力壓著紊亂的氣息對商名姝作揖。
商名姝敷衍地回禮:“姚郎君,恕我直言,你這般實不該招惹沅沅。”
先前所有的盤算籌謀,此刻全部被商名姝否定,她可以讓林沅沅得償所願守寡日後再遇良人改嫁,卻不能讓她剛進門就成為寡婦,背上克夫的罵名。
她甚至懷疑姚宗巳活不到二人成親的時候,指不定明日就睜不開眼。
“三娘子請坐。”對商名姝看不上自己,姚宗巳不在意,彬彬有禮朝一旁菩提樹下的石桌伸出手。
商名姝見他站著都有些吃力,轉身先落座,懶得客氣寒暄。
“今日約見三娘子,是請三娘子日後多照拂沅沅。”姚宗巳在下人攙扶下坐下,弓著背卻不顯頹然,“我與沅沅的親事,我自會籌謀,沅沅不應將三娘子卷入這些是非之中。”
“你竟還敢當著我的麵說要娶沅沅為妻!”商名姝怒目而視。
姚宗巳單手撐著石桌,另一手撐著膝蓋,他語氣真摯:“三娘子以為沅沅在家中可得自由身?”
商名姝審視著姚宗巳,猜測著他的意圖:“難道嫁與你就能得自由身?你可知寡婦改嫁視為不貞?”
商名姝是打過等姚宗巳逝世之後讓林沅沅改嫁的主意,卻不得不提醒姚宗巳,寡婦再嫁極其艱難。
“沅沅嫁於我,乃我姚家之婦,祖母會待她如親孫女,日後她若有心儀之人,祖母必會同意。”姚宗巳語氣緩慢,咬字卻清晰,“她在家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無從違抗,所嫁或許是良人,卻未必是心悅之人。”
姚宗巳所言,商名姝如何不知?
林家夫婦自是疼愛女兒,但也不似商進樑由著女兒自己擇婿。即便是商名姝,若非她自己願意,商進樑也不是非要她高嫁。
林沅沅適嫁之年,成婚生子不可避免,她能躲開程赦,躲不開下一個。
“沅沅心思淺,你姚家可不是省心之處。”
“三娘子放心,我一息尚存,就無人給她委屈;我撒手人寰,必為她留下一片淨土。”姚宗巳躬著的背脊挺直,他一身孱弱之氣,眸光卻格外堅定。
“你如何證明?”商名姝不輕易信人。
“我無法證明。”姚宗巳一片坦蕩,“三娘子,不若與我作個賭?”
“作賭?”
“我會讓祖母親自上林家提親,讓祖母黑字白紙與林家簽契。我與沅沅成親,若我有生之年有幸得嗣,子嗣未及弱冠,姚家家業交由林家打理;若我後繼無人,姚家家業半數歸林家,半數回歸宗族,沅沅隨時可改嫁。”
姚宗巳說著忍不住咳嗽起來,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林家同意,還請三娘子賀我們新婚之喜;林家若拒絕這門婚事,我親自斬斷沅沅對我的念想。”
林家看好程家,是程家足夠富足之餘,程赦又是個佳婿。
嫁入程家,林家自然會獲得姻親之利,卻遠不及姚家願意給出的半副身家。
林家同意這門婚事,對林沅沅的疼愛有多少一眼望得到頭,今日願意為姚家之財嫁女,改日未必不會因為更大的利委屈林沅沅。
林家不同意,純粹是一片愛女之情,有這樣的父母在,姚宗巳不用再擔憂林沅沅的未來。
“你能說服老夫人簽下這樣的契書?”商名姝終於開始正眼看待姚宗巳。
口上說著沒法向她證明日後能給林沅沅留一片淨土,實際行動卻不然,他能讓姚家老夫人做到這個地步,純靠祖孫之情絕無可能。
姚老夫人早年喪夫,中年喪子,一個女人能夠穩住姚家家業,所思所量早不被親情束縛太多。
這份契書要取信林家,得讓姚氏能話事的族人都點頭,絕非易事。
“這點事都辦不成,我談何給沅沅更勝林家的好日子?”姚宗巳那張漂亮得如白玉雕琢的臉浮現一縷從容自信的淺笑。
“好,我與作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