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陽侯世子來了!”
十月清晨,天剛微亮,春寶閣的正門還未開,便有人策馬而至,一腳踹在那緊閉的大門上。
守門的叫來打手,正欲破口大罵,待看清來人,連連作揖,忙不迭開了門喊人去叫給劉媽媽傳話。
按照常理,這個時辰沒人會來春寶閣,頂多是留了夜的客人晨起要離開,走的也是後院側門,可這廣陽侯世子不是尋常人,自也不按常理行事。
劉媽媽忙活了一晚,被人從睡夢中推醒,正想發脾氣,一聽來人是廣陽侯世子,那雙老眼瞬間亮起,拎著罩衣就朝外跑,還不忘對身旁那小婢女喊道:“跟著我作甚,快去後院將那位給我喚起來!”
劉媽媽口中的那位,便是春寶閣所有姑娘們最豔羨的對象,宋知蕙。
此刻後院的廂房內,宋知蕙早已洗漱完,坐在桌旁點燈看書,她向來眠淺,也不貪睡,每日都是踏著雞鳴聲起床。
若是旁的姑娘,起床後第一件事便是梳妝,宋知蕙卻與她們不同,她不必去前院迎客,隻踏踏實實待在後院便是,因她的客人隻廣陽侯世子一人。
而世子每次過來前,都會托身邊親信先來春寶閣帶話,宋知蕙自是有時間準備妥當來迎。
可這次,宋知蕙也不明白這位爺是怎麼了。
“那傳話的婢女說,世子爺氣不順,臉色沉得嚇人。”歲喜擱下手中食盒,掀開珠簾快步走進內室,招呼宋知蕙梳妝。
宋知蕙柳眉微蹙,緩緩合上手中的書,起身問道:“可還說什麼了?”
歲喜搖了搖頭,那小婢女還急著去備水,丟下兩句話就沒影了。
宋知蕙見狀,也不再耽擱,她剛在妝台前坐下,外間廊道便傳來一陣腳步聲,一聽便知是男子的。
宋知蕙從歲喜手中接過梳子,朝她擺了擺手,歲喜意會,躬身退至珠簾外。
“咣當”一聲,門被用力推開。
立在外間的歲喜,驚得不敢喘氣,忙將頭垂得更低。
在幽州地界,可以不懼那遠在洛陽的天子,卻不能不懼廣陽侯。
廣陽侯長年駐守幽州,據傳光他手中直屬兵力便足有萬人,若遇急情,他可直接書信一封,甚至不必等洛陽回信,便能調遣整個北疆的四萬駐軍。
一想到坊間關於那位殺神侯爺的傳聞,歲喜便牙齒打顫,再一想到即將進門的世子趙淩,更是後脊發涼。
倒真是虎父無犬子,這位世子爺十六那年,頭一次隨廣陽侯出軍,便一槍紮穿了敵軍將領的頭,那滿是絡腮胡的腦袋,現在還在城牆上掛著,不過經了三年的風吹日曬,早已風乾,看不清容貌……
一隻黑底銀雲靴倏然闖入視線,歲喜猛地一抖,便聽男子沉聲嗬道:“出去。”
歲喜如蒙大赦,關上門,腳底抹油般退了下去。
人人皆懼趙淩,宋知蕙自然也懼,但她不能跑。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來到珠簾後,一手輕撩珠簾,一手攏在鵝黃色薄衫領處,壓住心底那絲怯意,用沉靜柔婉的目光朝他望去。
“世子怎地……”
宋知蕙想問問他為何今日忽然過來,又這般不愉,可話還未說完,便見那高大身影兩步來到眼前,一個俯身,將後話全部堵了回去。
兩月未見,還是熟悉的那般疾風驟雨。
“蕙娘……”
他呢喃出聲,粗糲的掌心重重按壓在她腰後。
她未施粉黛,連發髻也未來及梳,冰冷光滑的一頭墨發,就這樣披散在身後,與兩人之間那道琉璃珠簾一同晃動。
“可曾念我?”
在她快要喘不過氣時,他終是鬆了口,將她橫腰抱起,朝床榻走去,問她。
宋知蕙斂眸,忍住唇瓣的麻意,低道:“念了。”
趙淩心頭一顫,生出股莫名的癢。
他喜歡宋知蕙說話時的語調,低緩沉穩,有時還會帶著幾分沙啞,不似那尋常姑娘般嬌滴滴,柔弱弱,聽著就讓人心煩。
不過比起聲音,趙淩最喜歡的還是她這雙眼睛。
這雙眼並未含情,也生得不算驚豔,卻總是在與她觸目時,能將他撩撥。
趙淩也不知為何,他又不是沒見過女人,偏就她宋知蕙,勾住了他。
這一勾,就是三年。
還記得三年前他出征歸來,那是趙淩第一次上戰場,也第一次立軍功,在那個滿是男人的軍營裡,有個不成文的習俗:隻要凱旋而歸,必定豪飲一番,與女人翻雲覆雨,仿佛這般才能讓人忘卻刀下的那片血泊。
軍中那群武將,得知他雖長得高大,卻未經人事,後院連個通房都無,便開始起哄,也不知是飲了酒的緣故,還是戰場廝殺後激起了某種衝動,他雖不情不願,但還是被拽進了春寶閣。
那一排特地為他挑來的鶯鶯燕燕,各個乾淨又生得絕色。
他冷眼一一掃過,有驚豔的,有清冷的,有溫婉的……可最終,他目光卻是停在了角落處。
趙淩覺得奇怪,這些女人聽了他的名號,或多或少都要懼上三分,可那女人卻平靜的過分,尤其那雙眼睛,幽暗的看不出神色,卻又好似藏著一股說不出的力量。
趙淩當即就朝她走去,拔出腰間佩刀,挑起她下巴。
她沒有半分躲閃,淡定與他直視。
“就她了。”趙淩收劍,朝那一旁將心提到嗓子眼裡的劉媽媽扔去一個銀餅。
那是趙淩第一次經人事。
也是宋知蕙來春寶閣後的第一次。
那一夜,他竟沒有在一開始就碰她,而是坐在桌旁一麵喝醒酒湯,一麵審起了她。
“哪裡人?”
“汝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