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翊近一年未曾回府,去年皇帝召他回京時,對外稱是因陰太後突然疾症,甚為念他,傳令讓他回洛陽侍疾。
大東素來遵孝,晏翊聞令當日便帶了晏信驅車趕往洛陽,這一去就是一年。
兗州刺史得知他今日歸府,立即便差人送來案卷,這一年中各郡的大小事宜足有三百餘件。
從清晨入府到此刻夜深,他幾乎未曾停歇,連用膳時都有幕僚在旁,直至傍晚,劉福見他麵色實在難看,才小心翼翼上前提醒,要他注意身子。
這一提醒,晏翊想起了宋知蕙,這才喚郎中去給她診脈。
劉福是晏翊還是皇子時就跟在他身邊的,他表麵沒有異樣,心裡卻是暗將宋知蕙的分量抬了幾分。
晏翊入睡前要泡湯,劉福從書房中退出,一麵派人去池房準備,一麵又親自跑了趟西苑,與那秦嬤嬤囑咐,“這半月要將那宋知蕙看好了。”
劉福點到為止,至於半月後可是王爺要做什麼,他沒有再說,秦嬤嬤也不敢問,但都是府中的人精了,便是不說,秦嬤嬤也能覺出不同。
“你且放心,這半月絕不會出岔子。”秦嬤嬤拍著胸脯和他保證。
劉福回到安泰軒時,晏翊已經進了池房,如從前還是一樣,晏翊沐浴時不必人伺候,侍者們皆候在門外。
他也跟著站了過去,抬眼望著月色,不由輕歎一聲。
心道若是沒有七歲那年的事,也許他家王爺早有子嗣承歡膝下,這偌大的王府也不會看著這般冷清了。
晏翊已是許久未曾這般放鬆過,他來到池邊,滿眼皆是氤氳水汽,這湯池中的溫泉是自徂徠山處引至而來的,倒不是說勞民傷財隻為享受,而是他患有膚敏之症,太醫說常泡溫泉水可緩解此症。
起初晏翊會信,如今二十一年已過,要說能有什麼效果,除了能潔身解乏,於他的病症沒有任何有用之處。
晏翊脫去衣衫,拎起酒壺緩步踏入池中。
他雙手搭在池邊,溫熱的泉水沒在他胸前,那素來犀利的眸光此刻終是顯出疲態。
他仰頭喝儘手中美酒,將酒壺扔去一旁,帶著些許昏沉,手掌緩緩沉入水下。
他是個成年男性,也有需要排遣之時,可因身患膚敏之症,不論男女,但凡有人與他肌膚相觸,便會有一股窒悶的眩暈感直衝頭腔。
這便是為何他美妾成群,卻從不與她們碰觸的原因,久而久之,他看到她們時便也沒了那股年少時生出的衝動,隻在少數時候,就如此刻一樣,合上眼自行排解一二。
通常此時,他腦中出現的身影隻是書中寥寥幾筆的簡易形象,並不會出現什麼具體的輪廓,可今日不知怎地,腦中那模糊的身影竟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晏翊動作微頓,不可置信地睜開眼來,空蕩蕩的溫泉池中,依舊隻他一人。
他撩起水朝身後燈芯拂去,池房內瞬間漆黑一片,隻月色穿過窗紙,帶來幾分幽蘭微光。
而那微光之下,是光潔的後脊與修長白皙的脖頸。
晏翊眉心深蹙,眼神從疑惑到飄然,再到最後低沉地傳來一聲喟歎。
此時西苑最北側的那座小院中,宋知蕙熄了燈,躺在床上。
屋中一切已經打理妥當,這小屋不大,與顧若香那間相似,分裡外兩間,東西都不算精致,但一應俱全,算不上苛待。
安寧白日裡收拾好後,還與她說了安排婢女的事,秦嬤嬤說明早會帶個丫頭給她,日後就留在她身旁伺候。
宋知蕙早就想好好洗漱一番,可她又不想再麻煩安寧,畢竟這是顧若香的婢女,她身上也再也尋不到什麼能給人的東西,隻好又用那銅盆裡備的涼水,簡答擦拭了一下。
原是打算先湊合一夜,沒想剛躺下,秦嬤嬤竟帶著郎中尋來了。
又恍然記起應是晏信的緣故,那日兩人在溪邊說話,晏信似是說過待回府會幫她叫郎中的事。
原以為少年隻是隨便說說,沒想到是記在了心裡的。
好在郎中說她無礙,隻是喉嚨還有一些寒症,讓好好休息。
送走那郎中,宋知蕙又躺下準備睡覺,誰知迷迷瞪瞪將要睡著,秦嬤嬤又尋了過來,還端了碗藥給她,親自盯著她喝了乾淨才離去。
那藥裡不知有什麼,苦得她快要將膽汁都嘔了出來,這下躺在床上,是真的合不上眼了。
第二日昏昏沉沉醒過來時,天已大亮,宋知蕙開門出來的時候,看到門外站著個小丫頭,那小丫頭眼神怯怯地望著她道:“奴婢給娘子請安,是、是秦嬤嬤讓奴婢在這裡等娘子起來的。”
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晨起這般冷,也不知在這裡等了多久,凍得鼻尖都是紅的。
宋知蕙喚她快些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