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
蘇妙漪皺皺眉,“……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蘇妙漪低聲喃喃,“……他為我斫魚。”
蘇積玉沒聽清,“什麼?”
蘇妙漪卻忽然羞於啟齒,彆開臉含糊道,“總之,人生在世,難得喜歡。爹爹,不論往後會發生什麼,既然我此刻心悅他,便願意賭一賭。”
蘇積玉沉默了好一會兒,盯著蘇妙漪,歎了口氣。
若換成彆家,婚姻大事,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要他不鬆口,蘇妙漪這荒唐的婚事便成不了……
可他們蘇家不一樣。
從蘇妙漪及笄後,又或是從更早,從她失去母親的那一日起,蘇積玉便已經做不了蘇妙漪的主了……
幾日後,一隊浩浩蕩蕩運送嫁妝的隊伍打破了朱鷺巷午後的平靜。
從巷頭排到巷尾的紅扛箱,個個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將整個巷子裡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這是哪家要嫁女兒,這麼大陣仗?!”
“喲,這是不是就是大戶人家嘴裡的十裡紅妝啊?咱們小小婁縣,誰家能有這個排場?”
眾人望著那些嫁妝,一邊滿眼驚羨,一邊竊竊私語。
“咱們縣馬上要辦喜事的,不就隻有一家嗎?”
“你是說……”
“開書鋪的蘇家啊!”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一片哄笑。
“開什麼玩笑,蘇家?蘇積玉就是個賣書的,賣什麼書能拿出這麼多嫁妝?金書銀書啊!”
哄笑聲裡,有人目瞪口呆地指著隊伍前方,“你們快看!他們,他們真在書鋪門口停下了……”
眾人順著看過去,然後便是一聲也笑不出來了。
抬著紅扛箱的隊伍竟真的停在了蘇氏書鋪門口,為首之人徑直走進了書鋪。
書鋪對麵的酒樓裡,穆蘭匆匆跑出來,望著那整條街的紅扛箱,難以置信地望向那些抬箱子的人,“這些都是給蘇妙漪的?你們是什麼人?”
那些人卻都低眉垂眼,一聲不吭。
“我問你們話呢!”
穆蘭氣得牙癢癢,剛要發飆,就聽得對麵書鋪傳來比她更惱火的叫罵聲——
“都給我滾出去!”
下一刻,那剛走進書鋪的人就被蘇妙漪用一根笤帚掃地出門。
“姑姑!”
“妙漪,妙漪你冷靜……”
蘇積玉和蘇安安慌慌張張地跟了出來。小的抱著蘇妙漪不撒手,老的則是一邊將那送嫁妝的人往避人的巷子裡扯,一邊招呼書鋪的夥計關門。
“砰——”
蘇氏書鋪的門應聲而闔,將所有好奇的視線全都隔絕在外。
穆蘭驚訝地靠在門邊,若有所思。
蘇妙漪是慣會裝模作樣的,什麼人能將她逼得連體麵都不要了?
“姑姑,姑姑你消消氣……”
書鋪裡,蘇安安死死拽著蘇妙漪,“這麼多人看著呢……”
蘇妙漪手裡攥著笤帚,氣得眼睛都紅了,咬牙切齒地,“誰稀罕他們的東西……”
夥計們都不清楚狀況,一個個杵在原地嚇得動都不敢動。
東側間的衛玠聽了動靜,掀簾而出,“出什麼事了?”
聽得衛玠的聲音,蘇妙漪才逐漸冷靜下來。
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她驀地背過身,將那笤帚扔到了角落裡,不願讓衛玠瞧見自己此刻的模樣。
“外麵都是什麼人?”
衛玠走過來,看了蘇安安一眼。
蘇安安剛要回答,卻被蘇妙漪悶著聲阻止,“這些事與你無關,你不必管。”
她都這麼說了,蘇安安便也閉上了嘴。
衛玠盯著躲在暗處的蘇妙漪,神色莫測,不知在想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蘇妙漪催促道,“你今日不是還要去醫館麼?去吧。”
衛玠沒再說什麼,轉身出了書鋪。
離開朱鷺巷往醫館走時,他也經過了那一抬抬朱漆髹金的紅扛箱,親眼看見蘇積玉與一個中年男人從巷子裡走出來。
蘇積玉冷著臉,而那男人則是灰頭土臉地衝嫁妝隊伍擺了擺手,於是所有的紅扛箱又被抬起,從來時的路折返,退出了朱鷺巷。
周圍看熱鬨的人群也一哄而散。
“蘇家竟然還有這麼有錢的親戚?”
“你們說,會不會是蘇積玉那個跟人跑了的婆娘……”
喧嘩聲遠去,剩下的話,衛玠聽不清,也沒有用心去聽。
他獨自拐進了醫館所在的小巷,沒想到不遠處竟然已經停著兩輛馬車。
其中一輛他見過,是臨安武娘子的馬車。而另一輛……
天色陰沉,馬車車簾上繡刺的暗紋並不十分清晰,可衛玠經過時,卻還是一眼掃見了那個“容”字。
他隻停頓了一瞬,便緩緩走進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