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水的樹蔭下,穆蘭拿團扇遮掩著自己的臉,一邊四下張望,一邊回避著來來往往的夫人小姐們。
天曉得,這身香雲紗給她惹了多少麻煩。她都已經在角落裡縮著了,偏偏還不斷有人來與她搭話。話裡話外都在打聽她家郎君的官銜……
瞧見一粉色衣裳的背影,她連忙走上去,一把拉住人,“蘇妙漪!”
那人轉過頭來,卻是張陌生麵孔。
穆蘭連聲告罪,忙不迭地鬆了手開溜。
這都快半個時辰了,蘇妙漪竟然沒影了!
她這心裡七上八下的,撇開會不會牽連她家郎君不說,若蘇妙漪真的大鬨容府,落個血濺壽宴的下場,她怎麼回去跟積玉叔交代?
看在這身香雲紗的份上,她也得把蘇妙漪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天哪,你聽說了嗎?戲台那邊在演鍘美案!”
行過回廊時,穆蘭忽地聽見兩個容府女使在小聲議論。
“一個鍘美案,又不是沒聽過,你激動什麼?”
“不是戲台上的鍘美案,是戲台下!一個身份不明的小娘子不知怎麼混進了容府,還闖到了縣主麵前,鍘的也不是陳世美,而是咱們大公子!”
穆蘭驀地瞪大雙眼。
後花園南角,扮演秦香蓮的名伶被戲班子攙扶了下去,戲台上空空蕩蕩,一時沒人再登台。
戲台下,眾人各歸各位,目光卻全都彙聚在蘇妙漪一人身上。
縣主叫人在自己身側又添了一把座椅,拉著蘇妙漪坐下,還拿出絹帕替她擦拭臉上的淚珠,“你是說,你與我家玠兒在他受傷失憶時,結拜為兄妹了?”
蘇妙漪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另一邊臉色難看的容玠,點頭。
縣主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這有什麼好哭的?你哭成這樣,旁人瞧了還以為他是同你私定終身,又始亂終棄了呢……”
縣主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剛好能叫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聞言,蘇妙漪似是受到了驚嚇,一雙緋紅的桃花眼微微瞪大,“這,這怎麼可能?妙漪與義兄從來隻有兄妹之誼,絕無男女私情……”
容玠手裡攥著青玉墜,神色凜若冰霜。
縣主卻是一臉遂心如願,又是叫人給蘇妙漪遞茶,又是溫言細語地安撫她,“好孩子,其實你兄長並非不願認你,隻是他回臨安後,雖恢複了從前的記憶,可卻忘了失憶後那段日子身處何處,所遇何人……”
“當真?”
蘇妙漪先是驚喜,隨後又失落,“難怪義兄不認得妙漪了……”
縣主笑了笑,“他雖不認得你,可卻不能不認你這身份。你於他有救命之恩,這容府上下,便是我,也要感念你的恩情。”
說著,她從手上褪下一白玉鎏金的鐲子,不顧蘇妙漪推拒,戴在了她的腕上,“從今往後,你還是玠兒的義妹,同時也是我的義女……”
在場諸人皆是一愣,看向蘇妙漪的眼神也隨之變化。
縣主義女……
一個從窮鄉僻壤來的商賈之女,驟然得了這身份,何嘗不是一步登天?
容玠也難得有了反應,皺著眉喚了一聲,“母親……”
不等容玠繼續說下去,蘇妙漪率先開口,“妙漪身份低微,怎麼配做縣主您的女兒……”
“我說配得上,便是配得上。隻是不知,你心中可願意?”
蘇妙漪望著那玉鐲,緩緩眨了眨眼,“妙漪自然是願意的。”
話音剛落,容玠似是終於失去了所有耐心,驀地起身,甚至未曾同縣主知會一聲,便失禮地拂袖離開。
後排的貴女們麵麵相覷,一言難儘地靠回了圈椅中。
“怎麼說?”
“沒看頭,我的評價是不如秦香蓮……”
正當她們竊竊私語時,蘇妙漪又委屈地開口了。
“義兄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蘇妙漪望著容玠的背影,“其實妙漪原本也不想來打擾義兄……隻要義兄無恙,就算他不認我這個義妹又能如何呢?實在是,是我家突然遭難,我和爹爹才不得已來臨安投奔他……”
聞言,縣主愣了愣,“此話何意?”
貴女們也忽然又打起精神,紛紛坐直了身。
“我家在婁縣是開書鋪的。我爹隻有我這一個獨女,我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老老實實地做了十多年書,可卻總有小人欺我爹病弱,欺我是個女子,便阻礙我家書鋪經營……”
蘇妙漪歎氣,“有了義兄,這些人才算收斂了些。可義兄一走,他們就變本加厲,竟找人往我家書鋪放了一把火!”
穆蘭提著裙擺,一路小跑趕到南角戲台時,就見縣主扯著蘇妙漪的手,滿臉怒色,“如此行徑,與強盜土匪何異?我定要上報知府,嚴懲不貸!”
一眾貴女們也圍簇著她們,激憤不平地嚷道,“是!該讓這種人嘗嘗教訓,最好治個流放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