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樓的仆役們又嚷了起來,“淩大公子,你若是死都不肯抵押這把劍,那就抱著它去官府吧!”
淩長風心一橫,咬牙切齒地,“去就去!”
他掙開了那些仆役的手,頭也不回地跟著他們往官府走,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不像是去挨板子,倒像是去告禦狀。
“……”
眾人散去,蘇妙漪站在華燈下,神色莫測。
蘇安安欲言又止,“姑姑,咱們真的不管淩長風了嗎?”
蘇妙漪咬咬牙,沉默片刻才說道,“管他作甚,他就該吃吃苦頭!”
話音落下,她忽地察覺到身後一靜。
蘇安安的目光也看向她身後,露出了一個近似於吃了隔夜蒸餅的表情。
蘇妙漪回頭,隻見顧玄章、顧玉映一行人就站在玉川樓門內,而陪在顧玄章身側的青年,一襲雪色織金的長袍,玉冠束發——竟是容玠!
蘇妙漪心裡一咯噔。
看他們這樣子,應是在那兒站了不少時候,至少是將她拒絕淩長風的那一幕儘收眼底……
顧玄章倒是沒受影響,繼續與身邊的人說笑著,繞過蘇妙漪離開了玉川樓。顧玉映跟在父親身後,卻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蘇妙漪。
蘇妙漪這才意識到自己擋了道,連忙低眉斂目地退到一旁。
一行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才是一片雪色織金的袍角曳入視野。
“……”
蘇妙漪頓了頓,抬起頭。
夜風徐徐,燈影流光。容玠就站在她身前,垂眸看她,眼中時而星火爍亮,時而寂如子夜。
他今日應是飲了些酒,身上帶著一股淺淡的酒氣,神態也不似平日裡那般冷肅寡淡,而是多了幾分隨和散漫。
“……義兄有何指教?”
蘇妙漪皮笑肉不笑。
容玠抿唇不語,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蘇妙漪那張瀲灩又薄情的嬌靨,忽然一哂。
蘇妙漪被容玠盯得有些發毛。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卻在台階邊緣踩了個空。
蘇安安一驚,剛要伸手去扶蘇妙漪,卻被容玠搶了先。
容玠的手掌隔著袖袍攥住了蘇妙漪的胳膊,將她拉了回來,二人貼近的一瞬,樓上似有樂聲驟起,而容玠在她耳側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蘇妙漪,無利可圖之人,便會被你棄如敝履,是嗎?”
不等蘇妙漪回神,容玠已經猝然鬆手,拂袖離去。
蘇妙漪在原地僵了片刻,隻覺得自己也被他那身酒氣沾染得微醺了,半晌才緩過神,暈頭轉向地眨眨眼,“……神經吧。”
蘇安安湊過來拉住蘇妙漪,“姑姑,我們現在去哪兒?回書肆麼?”
蘇妙漪收回視線,“再等等。”
另一邊,玉川樓的仆役們帶著淩長風走到了臨安府衙門外。
直到看見了衙門裡的官差,淩長風邁出去的腳才忽地頓滯住,原本不管不顧豁出一切的氣焰倏地滅了。
“怎麼了,現在怕了!”
仆役抬手去推淩長風。
淩長風咬牙,回身就攥住那推搡他的手,狠狠一擰。
仆役發出一聲慘叫,其他幾人登時也惱了,紛紛揮起拳頭朝淩長風砸了過來——
“等等!”
一氣喘籲籲的男聲突然傳來。
眾人一愣,轉頭就見一中年男人匆匆跑過來,累得雙手撐著膝蓋,一邊喘氣,一邊將一袋金銀丟給玉川樓的仆役,“淩公子的錢,我替他付了。”
玉川樓的人麵麵相覷。
淩長風也呆住了,“你是何人?”
“你爹娘於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今日才幫你一次。”
那人皺眉瞪著淩長風,“也隻有這一次。淩公子,照理說你是我的恩人之子,我不該對你不敬。可你如今這幅模樣,便是你爹娘在天之靈見了,怕是也難以瞑目!所以有句話,我實在是不吐不快!”
“……您說。”
“你口口聲聲要闖蕩江湖,可如今卻連自保之力都沒有,莫說江湖,就是在市井街坊都難以生存!淩公子,你都不懂如何做個凡俗匹夫,還妄想做俠?!”
那人說完這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玉川樓的人拿了銀兩也罵罵咧咧離開。
淩長風一人抱著壑清劍站在黑漆漆的衙門外頭,神色惘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