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首欲言又止,目光一轉,落在一旁的容玠身上,意有所指道,“顧大人莫要小瞧了這位蘇老板,她可是扶陽縣主的義女,想來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容大公子,你說呢?”
容玠抿唇,終於擱下筆,抬眼對上秦行首和顧玄章的視線,“有何本事,三日後便能見真章。”
“那這賭約……”
容玠淡聲道,“商戶拚爭,容氏絕不乾涉。”
容府後花園,蘇妙漪笑盈盈地坐在涼亭裡,將手裡藏本遞呈給扶陽縣主。
“義母,您要的《龍川略誌》,我前兩日就替您找到了,不過最近事忙,我今日才想起來。”
坊間消息早就傳進了容府,扶陽縣主也對書肆行的賭約有所耳聞,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蘇妙漪今日過來,就是為了給自己找退路。
“忙什麼呢?書肆的生意很好?”
縣主麵上帶著笑,明知故問道。
蘇妙漪苦笑,“生意一般,麻煩不少。”
果然是來求援的。
縣主一臉了然,剛要開口,卻聽得蘇妙漪話鋒一轉。
“不過都是些商戶間爭鬥的尋常手段,妙漪應付得來。”
縣主:“……?”
亭中靜了半晌,縣主才又問道,“所以你今日來,就是為了給我送書,沒有其他想說的了?”
蘇妙漪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還有件小事……上次從您這兒帶回去的冰酪,我家蘇安安吃了念念不忘,說這是臨安城最好吃的冰酪。不知今日還有沒有……”
縣主眯了眯眼,最終還是在蘇妙漪期待的目光下歎了口氣,“這個……還真沒有。做冰酪的丫頭,不是府中廚娘,而是玠兒身邊的侍婢青雲,這青雲輕易不下廚,唯有玠兒使喚得動。”
蘇妙漪露出些惋惜之色,起身告辭,“還是義兄有口福……義母,書肆裡還有不少事要忙,我今日就不能陪您了。”
目送蘇妙漪離開,扶陽縣主半晌才回過神,意外地對身邊女使道,“她就不怕真的被行會趕出臨安城?還是她有什麼萬全之策……”
女使也是一頭霧水。
縣主徹底被勾起了興趣,若有所思,“三日後,我們也去玉川樓湊個熱鬨。”
轉眼便是三日後。
六月初六,清雲卻日,暑氣漸薄。
臨安城萬人空巷,四麵八方的街坊儘赴玉川樓。
玉川樓外的歡門上已經撤下了平日裡懸掛的花燈,而換上了各式各樣的書肆招牌。裡頭人影攢動,除了三層的雅間還有空著的,二樓和大堂都已經坐滿了人。
可人最愛湊熱鬨,裡頭的人越多,外麵的人就越愛往裡湊。
玉川樓外的隊伍越排越長,好在書肆行早就有所準備,前一日就在玉川樓的歡門外搭了遮陰的棚子,布置了桌椅茶點和簡易的書架,書架上全是各家書肆帶來的經典刻本。
進不去玉川樓的人,無論是平日裡看書的,還是不看書的,都被勾起了興致,在棚子裡如同逛市集一般,翻翻這家的詩集,看看那家的小說,幾乎就沒有不掏荷包帶兩本走的。
知微堂也在這裡擺了個書架,蘇妙漪將蘇積玉安排在這裡賣書。
蘇積玉看不見玉川樓裡的狀況,急得滿頭是汗、坐都坐不住,站在書架跟前,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偏偏來他們知微堂攤子前的人還不少,張口便是——“今日贏不了就要卷鋪蓋走人的,是你們家吧?”
蘇積玉:“……”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鑼響,玉川樓內的書肆競藝正式拉開帷幕。
大堂內臨時搭了個戲台,戲台上此刻安置著一方足足有十米長的書案,案幾上已經呈放好了各家書肆精心挑選過、用來比拚用料的刻本,不過所有刻本上印有書坊名的牌記頁都被撕去了。
“我剛剛替你打聽過了……”
台側的回廊裡,穆蘭走到蘇妙漪身邊,沒好氣道,“今日的評判官有八位。有四位是來自府學和西子書院的學官,以顧玄章為首。有三位是曾在國子監做過校刻的官吏,最後一位……”
頓了頓,穆蘭的表情變得有些詭異,“最後一位,是容玠。”
“……”
蘇安安的眼睛霎時瞪得更圓,淩長風手裡的刻刀也“當”的一聲砸在地上。
半晌,蘇妙漪才輕嗤一聲,“人人都知道我們知微堂與容氏有牽連,讓容玠來投票,這對其他書肆公平麼?”
“容玠怎麼可能把票投給我們?!”
淩長風臉色難看地撿起刻刀,隻覺得自己這些天遭的罪都白費了。
蘇妙漪垂眼,“至少外人看來,他會。”
說話間,四周忽然傳來喧嚷嘈雜的歡呼聲。
蘇妙漪等人抬眼,就見八位評判官已經走上了台,前麵的無一不是鬢發沾霜,落在最後年紀輕輕、卓爾不群的,赫然就是容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