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雨,臨安城的悶熱被驅散,微風裡帶著陣陣清涼。主街上又是車水馬龍、人影攢動,幾個年紀輕輕的市井混混揮著手裡的招貼在人群中穿行吆喝。
“三日後去玉川樓看熱鬨咯,還能混吃混喝,酒水飯錢全免咯!”
此話一出,引得周遭行人都紛紛駐足,好奇地追問玉川樓究竟有什麼熱鬨。
“三日後,書肆行的秦行首包下了一整座玉川樓,要辦一場書肆競藝!”
“臨安城裡凡是叫得上名號的書肆都要參加,當場比拚雕印技藝,品鑒用料質地!書肆行會承擔當日玉川樓內所有客人的酒水飯錢!”
書肆比拚什麼刻技用料,來往百姓其實並不關心,可一聽說能蹭上玉川樓的吃食,那就大不一樣了。
眾人紛紛來了興致,爭先恐後地討要招貼。
“這便宜不占白不占!不過話說回來,玉川樓的開銷可不低,書肆行這麼興師動眾的,圖什麼?”
“府學對麵新開的一家知微堂,你們見過麼?”
分發招貼的混混蔑笑道,“那知微堂的東家是個不懂規矩的小娘子,惹了眾怒。所以其他書肆才聯合起來,辦了這麼一場競藝。知微堂若是不能拔得頭籌,就要連人帶店,從臨安城消失咯……”
蘇妙漪從外頭回到知微堂時,就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蘇積玉等人跟前。
“喲,這不是傅夫人麼?”
蘇妙漪有些意外,“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穆蘭轉過身來,神色一如既往地倨傲。她手裡捏著幾張招貼,冷哼一聲,“我是趕在你這知微堂被人拆了之前,特意過來看一眼,順便給你踐行。”
蘇妙漪眉梢微挑,“你這人也是古怪,我風光得意時,你躲得八丈遠,我一落魄遭難,你倒是比誰來得都快……”
穆蘭被這話說得一愣,隨即有些惱羞成怒,“誰讓我就是看不慣你小人得誌的嘴臉!”
眼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蘇積玉連忙將街上散發的招貼遞給蘇妙漪,憂心忡忡道,“妙漪,這書肆競藝的陣仗搞得這麼大,咱們知微堂都被架在火上烤了,你還不趕緊想些法子?”
“還能有什麼法子。”
蘇妙漪歎氣,“讓淩長風這兩天好好練練刻技,至於其他的,我們也不一定會輸。”
“可你隻要沒拔得頭籌,就是輸啊!”
蘇積玉著急,“不說其他書肆了,就單說那個秦行首的秦宅經籍鋪,你難道有把握壓他們一頭麼?他們家的刻本,可是出了名的不計代價、做工精細……”
江淼也掐著手指對蘇妙漪道,“好心提醒,我也替你算了一卦,三日後這場競藝,你無論如何也贏不了。”
此話一出,蘇安安和蘇積玉的臉色都白了,紛紛看向蘇妙漪。
可蘇妙漪仍是沉默不語。
“我說……”
穆蘭皺皺眉,忍無可忍地插話道,“蘇妙漪,你這個縣主義女的身份是擺設嗎?都要被人趕出臨安城了,還不趕緊去你那個好義母跟前裝乖賣巧,哭訴一通,這不是你最擅長的麼?”
蘇妙漪似是突然被點醒了,嘖了一聲,轉頭就去裡間拿了本書出來,一幅疾步匆匆要出門的架勢。
“妙漪,你去哪兒?”
“容府。”
蘇積玉一喜,目送蘇妙漪離開,“對對對,找縣主興許有用。”
淩長風皺了皺眉,“找縣主就有用嗎?依我看,這整件事恐怕就是那個容玠暗中籌謀的。否則怎麼會他前腳剛放完狠話,後腳行首就找上門來了?”
知微堂內倏然一靜,眾人麵麵相覷。
府學後院,臨溪栽著一株百年梧桐,枝繁葉茂,綠蔭如蓋。
伴著婆娑樹影、潺潺溪水,顧玄章和秦行首相對坐在拜石台上,斟茶對飲,談笑風生。
角落裡,容玠靜坐在案幾後,心無旁騖地提筆蘸墨,替顧玄章抄著秦行首帶來的古籍藏本。
“還望顧大人賞臉,三日後去一趟玉川樓。”
秦行首傾身為顧玄章斟茶,姿態放得極低,口吻卻十分熟稔。
“你都帶著寶貝來求我了,我自然是會去的。”
顧玄章笑著接過茶盅,抿了口茶,才又忽地想起什麼,問道,“不過我怎麼還聽人說,你秦行首大張旗鼓辦這麼一場競藝,就是為了排擠一個從外地來臨安開書肆的小姑娘?”
容玠手中的筆鋒一頓。
秦行首亦是神色稍凝,可轉眼間就恢複如常,自然地擺手道,“都是坊間以訛傳訛、胡說八道。”
“哦?”
顧玄章饒有興致地坐直身,“這麼說來,知微堂若不能拔得頭籌,就要關門歇業的賭注也是謠言?”
秦行首搖頭,“賭注是真,不過可不是我們排擠她,而是那位蘇老板自己提出來的。”
顧玄章麵露詫異,仍是將信將疑,“有你們秦宅經籍鋪在,她竟自信能拔得頭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