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蘭心中起疑,剛想拉住蘇妙漪,問問她的葫蘆裡到底又在賣什麼藥,蘇妙漪卻已經將團扇往她手上一遞。
“走了,淩長風。”
玉川樓二樓側邊的走廊上,早已為評判官們擺好了八把仙鶴團刻紫檀椅和樣漆描金的高幾,上頭呈著剛剛烹好的徑山茶。
容玠隨著顧玄章坐在了最中間的兩個坐席。剛一坐下,便聽得身邊的顧玄章低笑了一聲。
“這小小知微堂,當真是惹眼。”
聞言,容玠才抬眼朝台下看去。
一樓原本擺放的長條案已經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十來個供工人們寫樣刻印的桌凳。
在一眾鶴骨霜髯的刻工寫工裡,淩長風和蘇妙漪二人年紀輕輕,一個俊一個美,杵在那兒就像是一對惹眼的花瓶……
“今日若不是書肆競藝,而是選美,那你姑姑就贏定了。”
穆蘭挑挑眉,也忍不住對蘇安安說起了風涼話。
台上,各家書肆已經領到了今日要刻寫的詞,是大胤名將仲桓的小重山令。
拿到那小重山令的一瞬間,淩長風驚喜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了蘇妙漪一眼,“這,這……”
蘇妙漪這幾日叫他苦練的,正是這首小重山令!
淩長風低身,湊到蘇妙漪身邊,壓低聲音,“你、偷、題、了?”
蘇妙漪見怪不怪地提筆蘸墨,“我這叫憑自己的本事押、題。”
淩長風將信將疑,“運氣這麼好?”
“嗯,蠢貨總是會將自己想不到、彆人卻能想到的事,說成是運氣。”
“……”
“今日刻寫,時間有限,絕不能拿出超過百字的文賦,否則那便是天黑也散不了場,但也不能是短詩,字太少分不出勝負。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詞最好。”
“那為何偏偏是仲將軍的詞?”
蘇妙漪一邊蘸墨,一邊朝台下掃了一眼,“就憑底下這些人,不論讀過書的還是沒讀過書的,都聽過他的詞。除了他,當朝還有哪個詞壇大家能做到?”
百年前,仲桓曾是戍守大胤北境的名將。北境有他和他帶領的踏雲軍,幾乎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後來,在一次與北狄的交鋒中,仲桓被並肩作戰的另一將領背叛,敗走淶城,遭狄軍圍困。仲桓帶著數萬踏雲軍苦戰月餘,也未能等到援軍,最終死戰殉國……
自那之後,大胤麵對北狄便再無還手之力。
這些年,胤人無不懷念仲桓,甚至將他奉為如關聖人、嶽王爺一樣的武神,每當邊患不寧時,便要去他的祠廟拜上一拜,祝佑戰爭得勝。
淩長風不得不佩服起蘇妙漪來,不過這佩服裡,卻還摻雜著一絲微妙的情緒。
他從前喜歡蘇妙漪,不僅是因為蘇妙漪懂他,更因為她望著他時好像望著一座巍峨高山,極大地滿足了他的征服欲和目空一切的自大……
如今瞧著她的真麵目,淩長風才又一次認清,不僅當初的溫順脫俗是假的,就連偶爾顯出的幾分孤陋寡聞,亦是她為了逢迎刻意裝出來的!
憑蘇妙漪這份聰明才智,怎麼可能欽慕他這樣一個草包……
淩長風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咬著牙,牙齒根都開始泛酸。
為了證明自己也不是草包,他煞有介事地開口道,“你不用往下說了,我已經猜到了。為什麼你會從仲將軍的所有詞作裡押中這首小重山令,因為他重複字最少,筆畫最多,相對來說難度最高,也最能考驗寫刻水平。我說的可對?”
蘇妙漪斜了他一眼,終於露出笑容。
淩長風麵上一喜,剛要得意,就見她無情地搖了搖頭。
“選小重山令,純粹是因為我喜歡。”
蘇妙漪眉開眼笑,“不過你裝聰明的樣子,還怪可愛的。”
淩長風:“……”
淩長風把刻刀往桌上一砸,臉色黑如鍋底。
二樓,容玠將他們二人的互動儘收眼底,就連顧玄章叫他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