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不想顧硯時再成為權力的犧牲品。
當年立誓要見到海清河晏,子民幸福的三人中,她和李璟湛已走到如今這地步,不可緩和,剩下的那一人,總該要過得好一些吧?
不然他們這些年的努力與受過的折磨,又算什麼?
岑聽南:“既未猜忌?為何非得是我?難道真如傳聞所言,左相喜好嬌軟美人,那可真是巧了。我這人自小爹不在身邊,最喜歡父兄一樣年長的男子,左相大我數十歲,這簡直好極了。我們倆天造地設、情投意合,最好明日就成親才是!”
說完這一大段氣話,岑聽南心如擂鼓。
她突然意識到,這哪裡是什麼氣話?這不就是多日來她苦思而不得的權力中心麼?
她不知父兄身死命敗同乾雲帝的忌憚有沒有關係,但她知道再沒有比今日更好的機會了!
孟瑤光眉頭已緊緊擰在了一處:“岑姑娘,莫要任性。你當初明明說……你最不喜年紀大的男子。”
岑聽南麵不改色:“哦,那是上月的事了。娘娘還不知道吧,我這個年紀的女子最是沒個定性了,上月我還喜歡吃劉記鋪子的點心,這月就愛上陳記的出品了。想來男子也一樣,至多不過換換口味的事,一點也不麻煩。”
“哈哈哈!顧硯時,你這未來新婦當真有趣得緊。日後你的生活怕是會有趣得緊。也好,你這般淡漠的人,正缺個活潑的陪著。”一道不羈的聲音自假山另一側遠遠傳來,合著那人拍掌大笑的動靜,聽得出愉悅得緊。
岑聽南心頭一驚,快速掃了貴妃一眼,怎麼會有人在此時過來,難道她沒命人看著麼?!
……那她方才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又被聽去多少?!
百轉千回之際,卻見孟瑤光眼眉悲涼了下來。
此時一滿麵怒容陰沉得緊的男子大步衝她們邁來,一把抓住孟瑤光的手腕欲將她拖拽走。
這人動作粗魯,絲毫不顧及孟瑤光的身份與會否受傷,岑聽南驚惶不已,身體比腦子更快地攔住了來人:“大膽!你要做什麼?”
孟瑤光的侍女呢?為何不保護她?
岑聽南正想著,卻見婢女倏地跪在地上,叩首不起了。
在這深宮中,能隨意帶走貴妃,讓婢女見了就跪下的男子……唯有那一人了。
乾雲帝目光停在岑聽南身上,隻一眼就將岑聽南剜了個清醒,四肢百骸好似被淩遲過似的,木然讓到了一旁。
孟瑤光卻好似習慣了被這樣對待似的,並不將麵前獅子一樣又急又怒的乾雲帝放在眼裡,反倒有空抽出另一隻手臂,輕輕拍了拍岑聽南,叫她莫要害怕。
可下一秒,那如玉般白皙皓腕又被乾雲帝捉了回去束在手中,大庭廣眾之下,用力掐著孟瑤光下頜,吃人似地開了口:“孟瑤光,告訴孤,何謂‘被、迫、結、合。’”
“嫁給孤做貴妃,很委屈你麼?”
“還是你心頭心心念念的另有他人?!”
孟瑤光溫聲道:“阿澈,你弄痛我了。”
乾雲帝卻充耳不聞:“不說?我有的是法子讓你說!”
說著乾雲帝便在眾目睽睽中,將孟瑤光打橫抱起,徑直揚長而去,留下岑聽南與兩個陌生男子在假山旁。
偏這兩人中,還有一個,正是她背地胡言亂語的當事人。
岑聽南恨不得將頭都埋入地下。
“我四哥四嫂這情趣真是多年未變啊。一個淡得要死,一個瘋得像狗。”打趣那聲音懶洋洋道了句。
岑聽南聽了來氣:“什麼情趣?貴妃娘娘手腕都被掐紅了你沒看到麼?”
男子頓時起了興致:“喲,沒想到傳聞中驕縱頑劣的岑家小姐,竟是個如此心軟的。顧硯時啊顧硯時,你日後可有福氣了。”
岑聽南到底是個未議親的貴女,先前被貴妃逼急了胡言亂語是她不該,可被眼前這人拿來做橋卻絕非她所願。
縱使這人是皇親國戚,岑聽南也準備同他好好說道說道了。
誰料一抬首,竟被另一道清雋冷峻的身影吸住了目光。
是他?昨日躲雨遇見那人。
等等……剛剛這人叫他——顧硯時??
岑聽南徹底愣住了。
沒正形的男人一見便樂:“瞧,顧硯時你未來新婦看你可都看呆了。好好好,我看你倆可真如岑姑娘所說,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瞧著比我四哥四嫂那對怨偶強上不少。”
顧硯時淡淡睨他一眼:“九王爺若是閒得慌,便將手底下的人好好調教一番。否則被我抓到,可彆說我不給你九王爺麵子。”
這吊兒郎當一副紈絝樣的人竟是九王爺李璟澈!
岑聽南昨日還費儘心機想同他搭上話,卻連個衣角都摸不著。
今日卻不費吹灰之力就站到了當今盛乾王朝最有權勢的幾人麵前,同他們平視對話。
若是能離他們近一些,再近一些。
父兄的冤屈,是不是就有轉圜餘地了?
亦或是,若父兄的苦難本就由他們鑄造,那留在他們身邊,總能察覺一二的吧?
岑聽南悄然捏緊了拳頭,已在心中暗下決心——就是日後得同孟貴妃道個歉,為今日叫她白費唇舌。
那廂李璟澈被顧硯時一激,也收起了嬉皮笑臉:“說你無趣,真不是冤你。走了,可彆跟過來,我見到你就煩。”
岑聽南立在原地,低頭沉思下一步應當做些什麼。
同左相打個招呼麼?還是問問他為何把乞兒送進軍中?
算了,這麼直接能問出個什麼來。
千頭萬緒如麻,卻乍見眼前石徑上多出衣袂一角。
還是高潔清雅的竹紋。
“多大人了,還啃手?”顧硯時的嗓音如雨後青竹般,落在耳中讓人心神澄澈不少。
岑聽南有些惱,一想東西就容易啃手這習慣她自小就有。
娘親說沒有貴女是這樣的,可她根本改不掉。為了不啃手,不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岑二姑娘索性一氣之下此後徹底放棄了思考。
腦子一旦成為擺設,手也就不用被啃了。
顧硯時:“走吧。”
岑聽南愣住:“去哪?”
顧硯時看她一眼:“你父兄明日出征,現下快至午時,快馬加鞭還來得及在太陽落山前趕到軍營。”
岑聽南莫名:“去軍營做什麼。”
“你與我情投意合、天造地設一雙,自然是去軍營提親。”
岑聽南轟然紅了臉,結巴道:“不……不是,我方才隻是隨口胡亂……”
這人說話瞧著冷冰冰的,可岑聽南發誓,她真從中聽出一絲笑意了!
顧硯時並不理她:“三月後過門,可有異議?亦或是——等你父兄歸來?”
提到父兄,岑聽南便冷靜了下來,方才那丁點的少女嬌羞也隨之拋諸腦後。
隻是若等到三月後,這時間實在太久了些。
她大大方方看進顧硯時眼底:“既然情投意合,為何要等到三月後?左相大人難道是不敢?”
“我不敢?”顧硯時竟笑了起來,“既如此,三日後,我便來府上迎親。”
原來很少笑的人,笑起來會這樣好看。
似雪山消融。
岑聽南心頭直跳,移開了眼。
再看回來時,卻又隻見冷臉一張,好似方才的笑不過是她錯覺。
“怎麼不說話?”顧硯時視線粗粗掠過麵前耳根都泛起一層薄粉的女子,慢條斯理道,“難道是岑二姑娘不敢?”
岑聽南立刻昂起頭:“我有什麼不敢?!”
她岑家的人,一生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不過是嫁個人。
……還是嫁個頂好看的男人。
有什麼不敢的。
待到父兄危機解除,最多不過和離。
反正上京城的高門貴女們還沒有過和離的先例,就讓她來做這第一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