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柯帶著梁曼秋東拐西繞,穿插進各種小巷,後頭追兵叫聲漸漸衰弱,小尾巴應該甩掉了。
戴柯靠著磚牆撐著膝蓋喘氣,梁曼秋的書包滑到手臂,沉沉墜著手腕。他撒手讓書包掉地上。
梁曼秋喘得比他要命,深喘氣時瘦弱感更強,腹部凹陷,越看越像細狗。
戴柯:“你帶書包乾嗎,重死了。”
梁曼秋沒回答,默默背起書包,明明也沒多重。
戴柯這才留意到書包的異常,扒過來細看,直把梁曼秋帶動半圈。
書包外麵隔層的拉鏈頭失蹤,印畫兔子的眼睛給塗成熊貓眼,醜拉吧唧的。
戴柯陰著臉,“誰乾的?”
梁曼秋小聲說:“不是我畫的。”
戴柯:“三隻手?”
“我沒有三隻手。”
梁曼秋以為戴柯罵她多手多腳亂畫。
戴柯懶得解釋,站直抬手招呼她跟上,“走吧。”
梁曼秋抓緊機會說完:“哥哥,鉛筆盒被偷了。”
“我就知道,”戴柯恨恨道,“三隻手就住在福利院。”
“三隻手是誰的花名嗎?”梁曼秋懵懵懂懂,“福利院有個男生偷的。”
“就是他。”戴柯初入叛逆的年紀,恨起一個人來,就是哢噠哢噠掰響關節,一副準備揍人的架勢。
怒氣衝衝的戴柯有點陌生,梁曼秋被嚇一跳,但火力沒集中到她身上,反而在給她撐腰,她又卸下防備,懵懵懂懂感知到什麼叫安全感。
“哥哥,我們現在去哪裡?”梁曼秋問。
比起去哪裡,他們在哪裡更為重要。
戴柯一手叉腰,一手撓撓額頭,張望周圍街景,先帶梁曼秋走回大馬路。
四點半放學,戴柯晃蕩近一個小時,不餓也渴了,身上剩的零花錢隻夠買一支碎碎冰。戴柯掰斷一半給她,兩個人坐門口台階上吸。
梁曼秋的快樂又回來了,戴柯雖然經常差她跑腿,多乾家務,偶爾罵她,當她的麵有吃的一定會分她一小半——誰叫她個頭小,不值得對等分。
戴柯叫她細狗沒叫錯,給根骨頭就懂搖尾巴。
戴柯說:“細狗,你為什麼要住福利院?”
在他印象裡,福利院就是孤兒院,沒爸沒媽的小孩才會被送去那裡,梁曼秋明明有一個老豆。
近半個月來,梁曼秋從阿姨、老師和門衛那裡偷聽到許多碎片,拚湊出一個絕望的境地:“我阿嫲變傻了,我姑不願意養我,我老豆……”
山尾村人人知道梁立華吸粉,梁曼秋從來不用跟人說。
“我老豆反正回不來。”
戴柯不清楚她的底細,“你老豆去哪裡?”
梁曼秋低頭看臟兮兮的地板,“反正回不來。”
“當兵?坐牢?”戴柯想不出其他可能。
梁曼秋像被刺了一下,看他的眼神有一點害怕。
害怕他知道真相,會像山尾村的小孩一樣排擠她。
戴柯:“當兵不要這麼老的,我爸十幾歲就當過,太老就當不了了。”
梁曼秋兩條胳膊縮在膝蓋間吸碎碎冰,像受冷似的,形成一種彆扭的自我保護姿勢。
“哥哥,我不想回福利院。”
“你想去哪裡?”
戴柯也隻是一個小孩,還沒主動幫另一個小孩解決食宿的想法。他口吻像跟金家姐弟討論明天去哪裡玩一樣簡單,沒法跟梁曼秋抱有同感。
梁曼秋沒等到他的邀請,便搖搖頭。
眼看快六點,平常放學戴柯早該到家,今天晚了一小時,也該回去。
“肚餓了,回家吃飯。”戴柯起身扔了碎碎冰的包裝袋,認清方向就走。
梁曼秋還吸著剩下的一點冰,屁顛顛跟上,“哥哥,我可以跟你回去嗎?”
阿嫲說的,出門在外要手勤嘴甜。既然戴柯沒說,她隻能主動問。
梁曼秋眼裡的大決心,在戴柯眼裡好像小事一樁。
他渾不在意,“不然你去哪?”
梁曼秋抿著嘴,笑意在眼眶打轉,小臉上的大眼睛多了點亮光,終於不那麼瘮人。
戴四海也發現今天戴柯回晚了。戴柯這小孩是老師眼中典型的差生,成績不好,但知分寸,當班乾部能服眾,老師使喚得很趁手。平常如果要留校打球,一般中午會打招呼。
如果七點還沒到家,戴四海可能要打電話到金家問問,現在還要忙一小會。
這不,收銀台的座機又響了,許是熟客叫留餐。
阿蓮熟練地接起:“你好,四海燒鵝。”
對方是一道年輕男聲:“你好,我是翠田派出所的章樹奇,戴老板在嗎?”
“哦,在,你等一下,我叫他,彆掛啊。”
阿蓮把聽筒的擱桌麵,跑進明檔跟正在斬燒鵝的戴四海說悄悄話,給老熟客看得曖昧地笑了。
戴四海聽完點頭,由阿蓮搭把手幫開袋子裝斬料,利索地賣完最後一份燒鵝。
老熟客拎著餐食打趣道:“戴老板,我還以為四海燒鵝變成夫妻檔了。”
戴四海第一次被打趣,愣了下,笑罵:“去你的。”
阿蓮隻是笑笑,“阿叔真會講笑話,海哥哪裡看得上我們這些外地妹,我就是一個幫工的。我還盼著他給我漲工資。”
戴四海沒摘圍裙,走到收銀台邊撿起電話,“喂,章警官?”
“戴老板,”章樹奇說,“又是我,打擾你做生意了。”
戴四海:“沒有,正好準備收攤。有什麼事嗎?”
章樹奇:“還是小秋的事,剛剛福利院報警說小秋偷跑出去,跟著一個男孩子裡應外合跑走了。”
戴四海慢慢坐下椅子,握聽筒的手支著桌沿,“小秋跟一個男孩子跑了?”
聽著不可思議,還像私奔。
章樹奇:“據福利院的門衛說,男孩子個頭有一米六以上。小秋來海城不久,進了福利院就沒再出去過,應該不認識其他不三不四的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