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失格》
文元寶星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20241104
林知睿以為自己不會這麼快回國。
至少還得再漂泊個四五年才回來。
回來……
麵對他。
一架自巴黎戴高樂直飛上海浦東的國際航班準時降落。
飛機還在滑行時,林知睿就接到了鄒誠電話,說自己已經到地下停車場了。
鄒誠是林知睿繼父,十二歲時她媽媽林韻再婚。
一晃十年過去了。
這是自四年前出國留學,林知睿第一次回國。
大四快畢業時,林總讓她回來報考國內的研究生,她不願意,母女倆為此吵過好幾次。
為此,家裡還斷了她生活費,想逼她回國。
林知睿硬氣,沒開口問林總要過一分錢。
她問繼父鄒誠要錢。
鄒誠偷偷換了外幣給林知睿彙過去,有同事正好出差去法國,就人肉帶過去。
這麼維持了一段時間,終究被林總發現。
於是鄒誠的生活費也斷了。
林知睿隻能自力更生。
頑強了一段時間後,某天林知睿正在火車上,接到了鄒誠電話。
因為這個電話,她不得不在下一個火車站下車,遺憾地結束這趟橫跨法國、瑞士、奧地利,最終目的地捷克,還沒開始就夭折的旅行。
浦東機場很大,林知睿繞了兩圈才找到b2。
林知睿一出現,停在不遠處的車裡下來道瘦高身影。
鄒誠快步走到她身邊,接過她手裡行李,溫和地問:“累了吧?”
鄒誠是大學講師,長相斯文,氣質儒雅。
“還行,”林知睿抬手揉了揉脖子,“兩杯紅酒三部電影四頓機餐而已啦。”
因為回來得急,她隻買到經濟艙。
林大小姐全身都寫著“疲憊”二字。
鄒誠笑著把行李放進後備箱。
林知睿上了車才發現車裡還有人。
一個應該躺在病房裡、她為此急匆匆趕回來看望的病人。
鄒誠上車後,猜到林知睿在想什麼,解釋道:“你媽媽前幾天剛做完手術,原本還要再住幾天院,知道你今天回來,才提前……”
副駕駛上的林韻打斷鄒誠:“走吧。”
車開出機場,看到停車費用時,林知睿默默算了算。
這是等了兩個小時了……
她這才重新看向前麵座椅上的人。
林韻林總,她的親媽,一言不合斷自己生活費,讓她獨自在外艱辛討生活。
在彆人眼裡,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女強人,在林知睿眼裡,卻是殘酷,獨裁,專製的女暴君。
可女暴君剛動完手術沒多久就出院,隻為了第一時間給女兒接機,奉行效率至上的人,提前了兩個小時等候。
她甚至還特地噴了自己最喜歡的香水。
林知睿動了動腰,身體往前探,下巴抵在靠背上,軟軟叫一聲:“媽媽……”
“你抽煙了?”林韻突然偏頭看過來。
“什麼?”林知睿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林韻看向她的目光銳利,“你在國外是不是學會抽煙了?”
林韻長得明豔大氣,氣場超強。
林知睿更像父親江奕,典型的江南美人,五官精致,膚白如瓷,但那雙烏黑的大眼睛,完美複刻了林韻。
不同的是,林韻的目光總帶著令人膽顫的審視,而林知睿的眼睛裡,像是落入了星光,不用說話,光是拿這雙眼睛瞧人,就讓人心裡不由怦怦直跳。
總之就是很會投胎,身上全是父母的優點。
此時林韻看著女兒的目光裡,不止審視,還有失望。
林知睿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褪去,她往後坐回去,沒吭聲。
“說話。”林韻語氣嚴厲。
“我沒抽煙。”林知睿說。
“沒抽煙?怎麼嘴裡一股薄荷味?”林韻冷哼,“你吃口香糖不就為了掩蓋煙味嗎?”
“我吃口香糖是為了掩蓋抽煙,那我要是刷了牙,您不得認為我抽……”
“林知睿!”
“好了好了,”鄒誠出來打圓場,“不就是吃口香糖麼,怎麼就扯上抽煙了?再說了,就算抽,隻要控製好量,也沒什麼。”
“沒什麼?”林韻衝著鄒誠說,“你告訴我,抽煙的好處是什麼?是嫌身上不難聞,還是怕自己命太短?”
“話不是這麼說。”
“那要怎麼說?”林韻拿手指了指鄒誠,再往後指林知睿,說起另一件讓她心梗的事,“要不是你偷偷給她轉錢,她就不會在外麵浪費這麼多時間,不會錯過考研!”
當初林知睿不聽她的勸,一心要出國念書,現在大學畢業了,既不願意在國外繼續深造,也不想回來。
問她畢業後有什麼計劃,她永遠就那兩個字——
再說吧。
得過且過,不思進取。
對於一路名校,各種光環加身,現在又是上市公司老總的林韻來說,簡直無法容忍。
鄒誠脾氣好,無論林韻怎麼衝他發脾氣,他都耐著性子哄,紅燈車停時,也沒避諱林知睿,握住林韻的手,放在手裡安撫地捏著。
林韻抽了兩下,沒抽出來,也就任他去了。
她彆過頭看著車窗外,不鹹不淡道:“你們倆合起夥來騙我,這件事我記一輩子。”
林總話雖說得狠絕,態度明顯好了很多。
林知睿心裡鬆了口氣。
她不打算再念書,暫時也沒定下來的想法。
林總說她不在乎自己的未來,但她恰恰是因為在乎,才沒輕易做決定。
她才二十二歲,還很年輕,有很多地方沒去過,有很多事沒做過,單薄的見識和人生閱曆不足以讓她做出“人生規劃”這麼重要的決定。
但她的這些想法,父母不一定能理解。
她理解父母的這種不理解。
好在鄒誠把林總哄好了。
回國第一天,她不想因為這些事和她鬨僵。
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林知睿累極了,她縮著肩膀,後背完全陷在皮椅裡,頭歪靠著,透過車窗望著不斷閃退的街景。
四年的時間,當然會有變化,但還不足以翻天覆地,還是那些高聳入雲的大樓,交通四通八達,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哦,好像外賣員比四年前多了很多。
林知睿半眯著眼睛,又困又累,手下意識往口袋裡摸。
口袋裡有半包煙,打火機上飛機時扔了。
她捏了捏,輕微的窸窣聲掩蓋在胎噪中。
她剛才確實沒抽煙,隻是單純地吃了片口香糖。
林知睿沒什麼煙癮,情緒不好時偶爾會抽一根。
她在法國的閨蜜說彆人抽煙就是抽煙,而她抽煙是在向世人展示女人抽煙可以有多美。
青色冉冉的煙霧,是濾鏡,是高光,是迷死個人。
她經常抽的是一款女士煙。
細細長長,抽完嘴裡會殘留一點薄荷味。
她第一次看見有人抽這煙,是十八歲那年。
捏碎爆珠,薄荷混合著尼古丁被吸進口腔。
青色升騰的煙霧中,是怪異又令人難忘的味道。
當時沒意識到是在吸二手煙,想的是——
從他嘴裡出來的東西又被她吸進了肺腑中,短暫地停留在她身體裡。
為了給林知睿接風洗塵,鄒誠特意定了她愛吃的火鍋店。
環境清幽的小包廂內,服務員將菜品上全,火鍋滋滋翻滾,連空氣裡都漂浮著麻辣因子。
“看看,還想吃什麼,我再點。”鄒誠問。
“我想吃蝦滑。”林知睿說。
鄒誠馬上下單。
看到那盤端上來的蝦滑,林韻眉心緊蹙。
她向來不愛吃蝦和扇貝一類,覺得腥氣重。
林韻放下筷子,對鄒誠說:“你給明遠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哪兒了。”
林總嘴裡的人是當年鄒誠和林韻結婚時,鄒誠那邊帶過來孩子。
餘明遠的身份有點特殊。
他十二歲時跟著母親餘聽瀾改嫁,鄒誠成為了他的繼父;
三年後餘聽瀾鄒誠離婚,原本他和鄒誠再無關係,但是他媽媽一走了之,把他丟給了鄒誠,於是他就隻能跟著沒有血緣也沒有法律關係的鄒誠生活;
再過了一年,也就是他十六歲那年,他又跟著鄒誠來到了林家。
也就是說,一家子人,沒一個和他有血緣和法律關係。
“彆等了,先吃吧,”鄒誠舉杯,笑著說,“來,我先敬睿睿一杯,歡迎回家!”
林知睿回敬,“謝謝鄒叔。”
父女倆其樂融融。
林韻沒和他們湊熱鬨,她拿起手機,“你不問我問。”
不等林韻打電話,對方先一步打給了鄒誠。
鄒誠接起電話,說了沒幾句就點開了免提。
“我開免提了,你直接說吧。”
在得知電話那端的人是誰後,林知睿剛夾的蝦丸掉進鍋裡,激起一滴辣油濺在手背上,疼得她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