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睿,”餘明遠抬手擦她眼角淚漬,“是哥哥不好,不該讓你……有那種錯誤的認知。”
林知睿搖頭,“不,不是錯誤。”
餘明遠動作一頓。
“你不敢回應我,是怕我對你不夠真心,怕我隻是玩玩對嗎?”林知睿說,“餘明遠,如果你不相信我,兩年後,等我到了法定年齡,我們就結婚。”
餘明遠:“……”
兩人的交談最終在許阿姨來到廚房後停止。
但隻是暫停,餘明遠知道,林知睿不會讓這件事輕易結束。
六年的相處,他對她足夠了解。
她對他,確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喜歡。
對於青春期叛逆的林知睿來說,一個對她無微不至,哄著她寵著她的兄長,她絕對忍受不了有一天,他會對她之外的彆人好。
她要所有人都愛她,圍著她轉。
被寵壞的自私鬼。
但林知睿會變成這樣,也有他的添磚加瓦。
現在不過是自食惡果罷了。
餘明遠晚上不打算住下,林知睿為此發了脾氣,鄒誠又勸了勸,他才留下。
晚上洗完澡,林知睿來找餘明遠,剛打開房門,看見隔壁的門同時打開。
餘明遠看到她,愣了下。
“你去哪裡?”
“下樓拿個東西,”餘明遠怕吵到林韻他們,壓低聲音解釋,“馬上就回來了。”
當餘明遠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後,林知睿也跟著下了樓。
“抱歉,這麼晚還擾你。”小洋房外的梧桐樹下站著人。
餘明遠走過去。
對方把東西交給他,“晚上我們部門聚餐,李老師走得急忘了拿圖紙,我明天不上班,麻煩你幫我帶給他。”
“好。”
“等等——”
餘明遠停下腳步,“還有事嗎?”
陸芷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路燈下。
餘明遠的暑期實習是沈非介紹的,去了才知道陸芷也在那家單位,不過兩人不在同一個部門,平時遇不到。
今晚陸芷她們部門聚餐,她喝了點酒,沒喝醉,臉頰緋紅,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酒意。
“也沒什麼事,”陸芷抬頭,看著餘明遠的臉,她的臉更紅了,“隻是聽說你今天請假了。”
“嗯,今天我妹妹生日”
餘明遠輕手輕腳上樓,在快走到某個房間時放慢腳步,最後停在那道門前。
他不自覺地屏住氣息,聽著房間裡的動靜。
他站在門口聽了很久,什麼也沒聽到。
靜悄悄一片,就好像房間裡根本沒有人。
餘明遠回到自己房間。
他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天花板。
他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何心情。
剛才下樓去見陸芷時,林知睿分明有話要說。
她要和自己說什麼呢?
還是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嗎?
如果她再次“表白”,他已經想好了一籮筐的話來打消她的念頭。
可是她沒有,她很安靜,安靜到詭異。
而在這樣的詭異裡,反倒滋生出了令人不安的恐慌。
林知睿太不對勁了。
餘明遠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與此同時,房間的門被打開。
林知睿站在門後,穿著睡衣,長發垂在胸前,半張臉隱匿在走廊的背光中。
要是背後再打束綠幽幽的光可以拍鬼片了。
在餘明遠下床前,她已經朝他走過來了。
“睿睿……”
林知睿沒說話,她沉默地爬上床,沉默地掀開毯子,沉默地躺在他身邊。
餘明遠沒有趕她下去,他溫聲問:“怎麼了”
林知睿命令道:“你躺下。”
餘明遠低頭看著她,良久,抬手捏了下眉心,滿是疲憊和無奈。
“林知睿,你知道自己在乾嗎麼?大半夜跑來我房間,你想乾什麼?你知不知道……”
“彆總是教訓我,”林知睿打斷道,“我討厭你這樣。”
林知睿討厭的東西太多了,其中就包含了剛來家裡的繼兄。
這麼多年,餘明遠用一副真摯滾燙的心肝,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從她的黑名單裡拉出來。
對他來說,她叫自己的每一聲哥哥都珍貴無比。
餘明遠不是鄒誠親生的。
他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誰,母親餘聽瀾在他十二歲時嫁給鄒誠,兩人結婚三年又離婚,餘聽瀾跟著新男友離開,把兒子丟給鄒誠。
江奕雖然也六年不聯係林知睿,但他更多的是因為愧疚,不敢麵對女兒,而且其中也有林韻的原因。
但是餘聽瀾……那是真的狠心。
把兒子就這麼丟給血緣和法律都沒有關係的鄒誠一走了之,至今杳無音訊。
好在鄒誠人不錯,一直把餘明遠當親兒子,林韻也把他當一家人看待。
還有林知睿。
家人和來自家人的溫暖。
餘明遠比任何人都渴望這些,所以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他都會守護著。
父母兄妹,他牢牢地抓住,也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去破壞。
如果破壞的人是妹妹,他不會生氣,也不會怪她,他隻會耐心地勸解,加倍地疼愛她,直到她明白她不該產生那些不正常的念頭。
餘明遠按照妹妹的要求躺下來。
他們麵對麵,枕在同一個枕頭上。
林知睿烏黑的長發鋪在枕頭上,有一半被他壓在臉側,軟軟的,癢癢的。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她慢悠悠地說,“我十八歲了,餘明遠。”
餘明遠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就聽見她說:“我剛才看到你和陸芷接吻了。”
林知睿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輕輕按在哥哥的唇上。
餘明遠沒來得及躲開。
她的指尖有淡淡的潤膚乳味道。
她抬眸,看進他眼睛裡,“哥,你把舌頭伸進她嘴裡了嗎?”
“林知睿,”餘明遠抓住她手腕,眉眼壓得很沉,“彆說這種話。”
他沒有否認。
林知睿一秒落淚,“那我應該說什麼?我說什麼你才願意回應我?”
“回應你什麼?”餘明遠克製低吼,“你讓我回應你什麼啊林知睿!”
“說你也喜歡我啊!”她也朝他吼,好像誰的聲音大誰就是對的。
餘明遠歎息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我不要這種喜歡!”林知睿哭出聲,“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林知睿!”餘明遠情急之下捂住她的嘴,“你想把大家都吵醒嗎!”
林知睿發不了聲,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委屈又不甘地看著他。
餘明遠看著傷心到哭泣的妹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我求你,彆哭了,好嗎?”他把手放開,轉而揉她哭腫的眼尾。
林知睿哭了很久,直到哭累,哭聲漸漸停止。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林知睿偶爾抽泣的聲音。
餘明遠獨自站在陽台。
林知睿下床,走到落地窗前。
盛夏的深夜依然酷熱難當,才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就出汗了,白色t恤粘在身上。
他側身靠著陽台欄杆,融在夜色中的身影高大挺拔。
手指間一點猩紅忽明忽暗,青色煙霧從他指尖緩緩飄起。
林知睿拉開落地窗,走到餘明遠身邊。
她偏頭看了他很久,直到哭過的眼眶發酸發澀到又要落淚才問他:“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鄒叔和媽媽知道嗎?”
“他們不知道。”
“為什麼抽煙呢?”
“我抽得很少。”
“你喜歡抽煙?”
“不喜歡。”餘明遠回答得很乾脆。
“那你喜歡她嗎?”
“誰?”
“陸芷。”
“不喜歡。”更乾脆了。
才揚起來的心情忽地又墜落到底。
不喜歡卻和她接吻。
所以,不喜歡也能接吻。
林知睿深深地呼吸,滿世界都是尼古丁和薄荷的味道。
她突然意識到,從他嘴裡出來的東西此時正在自己嘴裡,口腔裡,身體裡。
不知道會不會在哪一處留下痕跡。
可她更希望留在自己口腔和身體裡的是他的舌頭。
真變態啊,林知睿想。
煙味越來越濃。
她忍著咳嗽,少女柔軟的身體慢慢靠近他。
在他低頭看過來時,墊起腳尖,吻上去。
“餘明遠。”
“哥哥,好哥哥,你教我接吻吧?”
林知睿怕熱,她總嚷嚷沒有空調會死。
可事實上沒有空調她不會死,因為餘明遠會為她扇風。
但沒有餘明遠她會死。
真正的死是心如死灰,全身冰冷,寒意滲透骨髓百骸。
死得透透的。
“林知睿。”
“你是我妹妹,我永遠不會和你接吻。”
林知睿睡睡醒醒,再起來快中午了。
依然和睡前一樣,睜著眼睛看天花板。
四年前,林知睿放棄交大,跟著父親江奕去了法國。
這一次林韻沒有阻止。
她會同意,一來是江奕說服了她,二來是那段時間林知睿的情緒不太好。
林韻怕自己一味阻止,女兒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
十八歲遙遠的像一場夢,夢裡的人年輕自負又衝動,喜歡冒險,追逐刺激。
直到被當頭棒喝,才如夢初醒地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
曾經的孤注一擲隻感動了自己,最後還難堪地以逃離收場。
好在都過去了。
看餘明遠剛才的態度,應該也不想再提過去那些糟心事了。
起床後,林知睿去隔壁房間轉了一圈。
房間裡沒有人,床上連被褥都沒有,看來餘明遠隻是洗了個澡就離開了。
林知睿下樓看到許阿姨。
這是四年來林知睿第一次回家,許阿姨見到她很激動。
“阿拉睿睿哪能噶好看額啦!”許阿姨用手比了下,“四年前你還沒我高呢,現在都比我高大半個頭了!外國人吃的東西到底熱量高躥個頭,我這麼看著,越來越像你爸爸了……”
許阿姨意識到說了什麼,沒再往下說,尷尬地轉移話題,問她餓不餓,午飯想吃什麼。
林知睿說不餓,哥哥做了早餐,她吃了很多。
許阿姨驚訝道:“明遠回來了?”
林知睿不解地問:“他平時不回來嗎?”
“不是不回來,”許阿姨說,“明遠已經搬出去住了。”
“什麼時候的事?”
許阿姨回憶了一下,“大四剛開學吧,好像你出國念書沒多久。”
既然早就搬出去了,今天早上他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麼自然地做早餐,回房間洗澡。
就像他一直住在這裡。
就在林知睿想不通時,許阿姨接了個電話。
電話是餘明遠打來的。
“冰箱裡的東西我看到了,我以為是睿睿叫的外賣,她說是你做的我才知道你回來過了。睿睿醒了,就在我旁邊,要我把電話給她嗎?那行,你忙吧。”
許阿姨掛了電話,對林智睿說:“明遠說他昨晚通宵加班,今天一早還要回公司,所以就近回來這裡洗澡換身衣服。”
林知睿“哦”了聲。
合情合理的解釋。
除了……
通宵加班的人下班後還去菜市場逛了一圈。
特地買了鮮蝦,費時費力地手工搗成蝦泥,隻為做一碗鮮蝦小餛飩。
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正好二十二個。
“睿睿,”許阿姨突然想到什麼,“如果我沒記錯……”
“什麼?”
許阿姨:“今天是你生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