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包袱，秋月綾子謹慎又好奇的在黑市裡左看右看，雖然之前和媽媽、老師來過不止一次黑市，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獨自一人來黑市，看什麼都帶著股新奇感。
“小姐，要來點天婦羅嗎？”一個正在油鍋裡炸著小魚的老頭大聲吆喝著，“很便宜的哦，花不上幾個錢。”
油炸天婦羅，上一次吃這個好像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爸爸喝醉酒把自己揍了一頓後第二天道歉帶著自己去吃的天婦羅。
但現在物資這麼短缺，麵粉什麼的還有辦法，用樹皮樹乾磨成粉，裹上食物一炸之後口感應該也還過得去。
但是炸物用的油，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吧？
東京這兩個月據說已經餓死了六位數的人，誰家還能把寶貴的糧食拿來榨油？
“咕嚕咕嚕。”
秋月綾子這才注意到油鍋裡滾著的半黑不黑半黃不黃的滾燙熱油散發著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又有些好聞，但明顯不是正常的食用油。
察覺到秋月綾子疑惑的目光，缺了一顆門牙的老頭咧嘴一笑：“用的是阿妹莉卡大兵的美孚汽油，所以叫這個是美婦羅也可以！”
“味道比用食用油炸的還好吃，買一個吧小姐！”
不光是用汽油炸的天婦羅，黑市裡還有其他更稀奇古怪的東西，但最多的還是擺攤變賣自己家中的日用品、電器。
“這麵料怎麼賣。”秋月綾子走到一個攤位前，伸手摸著攤販麵前擺著的一遝一遝麵料緞子。
“等價兩斤大米的糧食。”
“太貴了，現在的行情這些緞子怎麼比得過兩斤大米。”
一斤生米可以做成兩三斤米飯，足夠五個人吃一頓。
但這種奢侈的純大米飯，日本的地主老爺都不敢這麼吃，現在是要把蘿卜、牛蒡、紅薯、樹皮和米飯一起煮，煮成很稀很稀的一鍋稀飯，這樣做，一斤米飯可以夠一家五口人吃上五天了，節儉點，十天都可以！
“哎呀，您這話說的，這些緞子放在以前可是賣上五十日元的！五十日元都夠一大家子活一個月了！”擺攤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還戴著一個小眼鏡，身上也穿著一身西裝，在之前肯定是一個體麵的商人。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一斤大米都能賣到一百日元了！”秋月綾子分毫不讓，“這些這些那些，你攤位上這八匹料子加起來，能值兩斤大米就不錯了。”
秋月綾子想了下，看了下左右，故意掂量了下手裡的包袱，小聲道：“兩斤大米。”
等價兩斤大米，和真的兩斤大米價值還是不一樣的。
至少要是現在把大米換成錢，等到一個星期後，同樣的錢還不一定能買到當時重量的大米。
在肉眼可見的未來，東京的糧食危機都沒有絲毫轉變的機會。
就中年男人所知道的，有民政部門的高官預測接下來半年日本將會餓死一千萬人，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僅是東京每天就有數不清的人死於營養不良，無數孩子也被父母遺棄街頭，或者送給鄉下的親戚。
糧食短缺百分之十，並不代表著糧價要上漲百分之十。
而是要餓死百分之十的人，以達到糧食平衡。
“哪有您這樣談價的，這樣，四匹緞子，我再送你一台這個，行不行。”眼鏡商人看到了包袱裡白花花的大米，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收音機，這個可是奢侈品啊。”
“彆拿這個來糊弄我了，現在東京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有電，那就是一團廢鐵。”秋月綾子有些意動，但還是撇了撇嘴，現在的她錙銖必較，一點都沒有在水瀨明麵前的溫馴。
“這是電池，隻要有電池就行，很多人都在賣電池，不成問題的。”
不過也得有閒糧食買電池才行，不然還是一團廢鐵。
“這樣吧，你再把你的小地排車給我，不然我一個人可搬不動這些。”秋月綾子還盯上了這中年商人的地排車，“您這裡還有報紙？那就把最近的報紙也拿上，反正你也都看完了對吧。”
“行……您這連吃帶拿的，可真是有和年齡不一樣的老辣。”中年商人表麵裝作勉為其難，但看著能達成一樁生意，他心中又禁不住欣喜起來，烏龜車隻要有釘子、輪子、木板就能做，現在在東京搞到這些並不困難。
將東西裝到地排車上，秋月綾子好奇的問道：“我聽說，前兩天新橋市場不是發生了大事嗎，怎麼新橋這裡還是能擺攤。”
“說是半島人和暴力團火並，死了許多人。”中年商人把東西全部給秋月綾子擺好，“但警察辦案，就能讓我們這些升鬥小民在家裡餓死不成？隻要避開那一片案發現場，選擇其他空地開市就行了。警察真要是敢把黑市給全封了，餓肚子的大家就能把警署給他掀了，”
“而且發生了那樁事後，這段時間澀穀的暴力團都收斂了許多，做交易更方便了。”
中年商人說的可是心裡話，最近東京坊間一直風言風語，一群人鬨著要去昭和小兒的皇居裡，看看大家都在餓肚子，他天皇是在吃什麼山珍海味。
總不能戰爭時期叫大家忍耐，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戰爭後還要讓大家忍耐，自己還是吃香的喝辣的吧？
“原來如此，看來還是好事啊。”
“對了，你的這些糧食，都是從鄉下那裡收來的吧，要是還有更多糧食，不介意鄙人可以幫您代銷了，保證價格公道，而且不會有任何多餘的問題煩惱。這是鄙人的名片。”中年商人沒有多問秋月綾子的糧食是從哪裡來的，而是自己加重語氣一口咬定是從鄉下收來的。
全國範圍內糧食歉收，軍用倉庫全都在宣布戰敗的前一夜之間物資不翼而飛，或者火龍燒倉，聰明人都不會在意黑市上的糧食從何而來。
接過名片看了兩眼，秋月綾子又拉著小地排車在黑市上買了些剪刀針線，還有相對新鮮一些的蔬菜和醃漬物，至於肉類牛奶，現在的東京是真的湊不出來多少。
“卡拉卡拉。”
拉著地排車，秋月綾子漫步在廢墟和屍體之間。
她將布匹收音機放在上麵，蔬菜、醃漬物則藏在其中，不害怕紛爭和故意露糧食惹來覬覦還是不一樣的。
饑腸轆轆的人看到地排車上是一些不能吃的廢鐵和布匹後，又都紛紛移開目光。
“這位小姐！”
就在秋月綾子走到路程一半時，忽然有兩名警察抓著帽子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