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忽然捂著肚子,微微叫出聲來:“可惡!”
眾人不解其意,連忙圍上來,高洋卻揮退他們,喊上楊愔一起,離開了此處宮殿。
等他們走後,高演高湛等人忍不住大笑起來,即便是侍者和宮女,都在掩嘴偷笑。
高紹德不明就裡,問向高殷:“大兄,他們都在笑什麼?你也是,有什麼這麼好笑的?”
高殷臉上也帶著笑意,說:“楊令公為父皇守廁門。”
高洋這個人很抽象,在政務上非常相信楊愔,幾乎是將國政托管給他了,但又很看不起楊愔,經常輕侮他,隻要楊愔在,高洋去上大廁的時候就一定會叫上他,讓高貴的楊尚書幫忙遞擦屁股的篾片。
不過,要是比起高洋在城牆上拉屎,其他大臣在下邊用嘴接的遭遇,那楊愔也算是極受寵愛了。
“殷兒,來姊姊身邊!”
高紹德跑到母親的身邊,向母親撒嬌,婁昭君向李祖娥身旁的華貴女子低聲說了幾句話,女子再向李祖娥傳話,李祖娥便也招呼高殷過來。
在婁昭君和藹的目光中,高殷款款走來,向幾名長輩先後問安,得到一陣浮誇的稱讚。
與晉陽關係密切的幾人則站在婁昭君身側,不出片語,默默注視著太子。
斛律金遠在晉陽,斛律光說是染疾,沒參加此次家宴,斛律光的長子、十五歲的斛律武都摟著他的妻子義寧公主,對高殷報以微笑。
“道兒,也是好久不見。”
在婁昭君和李祖娥之間,還有一名姿容豔麗的華貴女子,她名為段華秀,是前朝重臣段榮之女、開國名將段韶之妹,同時還是婁太後的外甥女,甚至是當年的皇後大熱門。
當年許多臣子請求將段華秀立為皇後,高洋堅決不允才最終作罷,但段華秀並未因此失去寵愛,不僅被拜為昭儀,受到的禮遇也等同於皇後李祖娥,是齊國第三尊貴的女人,僅次於太後、皇後。
段華秀雖然懷孕過兩次,但全都流產,至今沒能為高洋生下子嗣。
許多人便認為,是皇帝和皇後在暗中做了手腳,對太子高殷也有了一些腹誹,認為段華秀若是生下皇子,那高殷未必就是太子。
高殷不知事情真相,但他敢確定,婁昭君一定是喜歡這種猜測的。
李祖娥已經抱著高紹德和其他兩個弟弟,身邊已無空位,段華秀拉過高殷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高殷坦然入座,隱約傳來幽悠的香氣,是來自段華秀的發香。
段華秀單手摟著高殷,撫摸高殷的臉龐,對婁太後笑道:“我雖無緣人母,卻也有天倫可享,算起來,卻是少了許多苦。”
她見過李祖娥生育兒女的模樣,當時聽著揪心,現在想來也怕,自己也經曆過兩次終身難忘的折磨。
段華秀認為上蒼不公,用尊貴的地位、優渥的生活換走了她的兩個孩子,作為女人,她是幸運的,有無限的榮華與帝愛可享,但作為母親,卻不如一個卑賤的村姑。
於現實而言,她作為高洋後宮的重要棋子,卻生不下皇子,在婁太後那的用處大大減弱,人生的意義毀掉大半,因此在婁太後處的地位大不如前。
她始終認為自己是有孩子的,隻要有屬於她自己的孩子,她的人生將會大不一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將這種情感寄托在了高殷身上。
外人無從發現,因為段華秀的感情非常克製,有時隻是路過的閒聊,又或者是慣例的請安,她隻是多問了幾句,彆人也不會在意,就連高殷自己都覺得十分正常,畢竟他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禮教也讓他不做彆想。
直到高音接管了這具身體,才在成人的視角下發現那雙美目下流轉的情愫,並且十分輕鬆。
因為女人的感情是藏不住的,即便抿緊紅唇,也會從眼眸和耳垂流露。
“姨姊關愛,殷兒是知曉的,哪日姨姊不開心,殷兒就會穿著彩衣,作歌跳舞逗姨姊開心,才不負姨姊平日關切。”
聽見這話,段華秀更高興了,用指甲刮了刮高殷的鼻子:“道兒可真會說話!”
李祖娥哼了一聲:“就聽他說呢,平日可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唉,姊姊老了,比不上年輕漂亮的姨姊咯!”
李祖娥像是玩笑話,又像意有所指,高殷便回過身來對幾個弟弟說:“姊姊生氣了,我們這就先穿上彩衣,給姊姊唱一段,好不好?”
高殷有四弟一妹,分彆是紹德、紹義、紹仁、紹廉、寶德。其中紹德和寶德十歲,最小的幼弟紹廉才六歲,聽大兄這麼說,當然一起應和。
高殷唱著詩經中的《周南·芣苢》,做出采集芣苢的動作,五個孩子排成一排,學著高殷的動作,口中呀呀作語。
孩童們臨時起意的舞蹈,自然毫無章法可言,紹仁、紹廉一個不穩,蹲坐在地上,高殷連忙將兩弟扶起,拉著他們一起跳舞,紹德和寶德沒了高殷的指引,跳錯了動作撞到一塊兒去,互相吸涼氣一邊揉搓頭皮,剩下紹義一人,既不知道學誰又不知道怎麼跳,發愣待在原地,混亂的場景像是一幕喜劇,逗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三歲的幼童邁著步子,想要跑到高殷他們身邊去,很快被高演抱起,他的兒子高百年才三歲,就這麼過去,怕是不小心被一腳踩扁。
高湛伸出手指,對著女官懷中的長子高緯打趣:“想不想一起去玩呀?想不想?”
高緯還不會說話,指著高殷他們咿咿呀呀地說著“阿你”,高湛笑著問女官:“乾阿你,緯兒說什麼呢?”
女官陸令萱是高緯的乳母,乾阿你便是乾奶婆的意思,她笑著說世子也想跳舞,高湛哈哈大笑:“再多長幾歲,你想玩的就不隻是跳舞啦!”
這種話周圍的婦人都微微皺眉,段華秀更是露出不悅神色,看向高殷才眉頭舒展。
她打趣道:“道兒兄弟作歌跳舞,的確好玩,但彩衣呢?這可是你說要穿的!”
她穿著紅色的圓領窄袖短袍,李祖娥穿著青色的漢服,婁太後穿的則是紫色的圓領缺骻長袍,高殷便抹去頭上的細汗,一本正經:“大母是紫衣仙子,姊姊是青衣仙子,姨姊是緋衣仙子,我們都是仙子的孩子,天生就穿著三色彩衣!”
這個回答連婁太後都為之一樂,高湛拍著手,大笑著說:“按道人這麼說,那我們也都穿著彩衣啦!阿母,步落稽給您跳一段!”
他拉著高演在婁太後麵前手舞足蹈,高演一臉無奈的配合他的演出,婁太後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