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妹是石梅在宮中的稱呼,不僅是諧音,還因為她有一個姐姐。
和清麗的姐姐不同,石梅長相普通,隻能在宮中底層做些雜役,因此當她被上官召喚說要去領受賞賜時,心中既是驚訝,又是欣喜。
她知道,一定是因為姐姐又得了賞賜,姐姐從來都是那麼聰明,自父母雙亡、流落街頭起,姐姐就總能找到活下去的辦法。而今入了皇宮,雖然辛苦,總歸衣食無愁,姐姐舞藝精湛,又經常得到賞賜,姐妹倆漸漸有了積蓄,也開始期待將來放出宮去,能有一個覓得良人,相夫教子的生活。
因此她跨入北宮、見到姐姐屍體的那個瞬間,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像是剛睡醒一般,揉搓自己的眼睛,試圖看到真實的景象。
她再次見到姐姐的屍體,如果不是口中深插的箭矢和已經乾涸的血液,姐姐就好像隻是在她身旁睡著了一般。
上官站在前方,宣讀著賞賜的緣由,她的姐姐表演得非常出色,是第一個能用口接住皇帝的箭的舞伎,天子大悅,因此要重重賞賜她的家人。
高洋興奮地看著這一幕,以往總有些血氣方剛的人會奮起反抗,在他們飛撲來前,宿衛就會控製住他們,任天子安插罪名隨意折殺。
然而高洋失望了,麵前這個叫石梅的女子隨著侍者的宣讀乖乖跪下,似乎並沒有為枉死的姐姐產生一絲觸動。
他掃興地蜷入座椅,沒看見石梅跪伏謝恩時緊握的雙手,以及藏在發下,那雙布滿血絲和仇恨的眼。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聽見那個男人的話,石梅心裡一驚,這個瞬間她很想衝上去,殺死這個畜生。
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又怕這道恨意被解讀,因此心中恐慌,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口中含糊說著:“謝、謝天子賞賜!”
她極力憋著,仍有一絲哭腔從靈魂裡嘔了出來,一些大臣不忍心,閉眼不看。
“真是姐妹情深。”高洋微微搖頭,讚歎:“去兩個人幫她抬屍體,需要法事超度的地方,也一並幫她。”
侍官上前將她扶起,笑眯眯的說:“這麼多的賞賜,多少人想要都還沒這個福氣,你可要感恩呐!”
石梅再也忍耐不住,臉上露出猙獰的殺意,為了掩蓋這一點,她頭猛的撞地,清脆的響聲震蕩了弓弦,姐妹倆在同一處流出鮮血。
高洋已經興致全無,動動手指,侍官就將石梅帶了下去,在離開宮殿的最後,石梅大著膽子,用眼角的餘光偷窺了一眼。
那個穿著絲綢女裝、塗脂抹粉的青年是她的仇人,明明他已經是天子,明明他擁有了一切,為何還要殺死她的姐姐?!
旁邊那個清秀的少年,聽周圍人說是太子,如果他死了,不知道這個畜生會是什麼反應,但一定不會比她更難過。
初冬的風呼嘯,穿透衣物刺入骨髓的寒意提醒石梅,在這個世界上,她已孑然一身。
這樣的事比風還輕,不能在尊貴的大齊天子身上吹動片縷,即便是現代人高音,也隻能低眉順目,假裝看不見。
現在他是太子高殷,想要改變這樣的情況,隻能等他成為皇帝。
而他要成為皇帝,前提是麵前這個父皇死去。
對高洋,高殷的情感是複雜的。作為一個有基本道德的人類,高殷覺得高洋馬上被虐殺再挫骨揚灰都不夠贖罪,甚至將他的家族斬草除根都沒有問題。
可高殷就是未來會繼承他一切遺產的那個“根”,他總不能把自己殺了吧?
做出這些事情的也不是自己或者母親,為此而負責,至少高殷自己是不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