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陽殿中,蕭元琮正站在檻窗邊,看著外頭陰沉的天氣。
雨已停,廊簷下,水珠滴滴答答落下,熱被澆了一半,正如蒸籠一般,將人悶在裡頭,由內而外的難受。
蕭元琮卻仿佛感受不到冷熱一般,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讓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喜怒。
這個時候,他本不該在這兒,隻是昨日從城陽侯府挖了人過來,消息傳出去,引起不少議論與猜測,方才在前朝翔鸞閣時,武成柏特意從南衙大營趕來,說是要給他磕頭賠罪。
武成柏打的什麼主意,顯而易見,無非想要鬨大一些,讓外人以為,是城陽侯府得罪了東宮,才有了這樣一遭。他自不會讓武成柏得逞,得了消息,便直接回了東宮。
不願興師動眾,惹人注意、猜疑,便沒讓人跟著,隻帶兩名內監回來,眼下回來已有大半個時辰,想必武成柏應當已離去了。
正欲招守在外的內監進來,便聞長廊上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入了屋內。
“殿下。”
是靳昭,他在屏風後站定,等蕭元琮開口喚他,才敢入內。
“武成柏回去了?”蕭元琮抬頭看廊簷下的水珠,伸手將大敞的窗扉關上些。
“是,城陽侯今日還要當值,本就不能離開南衙大營太久,沒能見到殿下,方才已經回去了,隻是不知明日還會不會來。”靳昭回道。
蕭元琮微微一笑,轉身行到案邊坐下,搖頭道:“不會了,他不過想做場戲給鄭家人看,等今日過去,外頭人都會說,是他武家特意留了那女子一命,想要兩頭討好,他若再來,反倒更讓鄭家疑心是有意為之。”
至於兩頭討好這樣的話,自然是東宮放出的風聲。
靳昭是蕭元琮的心腹,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遂不再多問,隻說:“臣方才離開翔鸞閣時,遇見齊少師,少師正往門下省去,因未見到殿下,特命臣告知殿下,還有半月,吳王殿下便要回朝,這幾日,鄭令公亦頻繁出入宮中,恐怕也在謀劃什麼,齊少師欲同殿下一道商議,請殿下明日散朝後稍留步。”
吳王蕭琰自小身強力健,擅弓馬騎射,又是在軍營中長大,十分熟悉軍務,聖上鐘愛,常委以重任,這一次,他便是替聖上巡西北邊塞大營去了。
近幾年,西北氐羌經過內部分裂,已徹底分化為氐、羌二族,二族相爭,氐人與漢人同源,亦擅農耕,占了西北最肥沃之地,羌人遊牧,失了土地,便時常南下,侵擾大周邊塞,是以,如今的邊塞大營,愈發成為朝中軍務的重中之重。
蕭琰一去便是一個月,今日朝上,已有消息傳來,說是半月後便能回來。
“知道了,一會兒我再著人往門下省去一趟,給少師帶句話。”蕭元琮說著,提筆在案上攤開的一份條陳上寫了個“可”字,又問,“今早你接那位穆娘子離開時,武家人可有說什麼?”
“城陽侯與夫人謹慎,臣入府時,不曾見到,亦不曾聽說有何怨言,倒是小侯爺武澍桉,似乎並不情願,不過,殿下的意思,他到底不敢違背。”
靳昭說完,腦海裡不由自主想起清早接雲英離府時的情形。
小娘子濡濕的衣衫與明媚的笑容仿佛猶在在眼前,他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思緒,可是除了麵上的神情越發嚴肅外,腦中紛亂卻無濟於事。
他今年年底才至弱冠,正是欲望勃發的年紀,身在羽林衛中郎將的位置,從漢家碧玉,到西域明珠,都曾見過,若說從來無動於衷,自然是假的。
男子天性使然,在無人知曉的時候,也有過隱隱綽綽的渴望,隻是從來不是對某一個女子,腦海中的模樣多是模糊的。
而那位穆娘子不同,她生得太好,太恰如其分,每一處都像是長在他的心坎命門上,在對上她笑盈盈眼睛的那一瞬,腦海裡那道模糊的影子便像是突然從水中踏出,模樣變得清晰逼真起來。
他為自己這樣的念頭感到羞愧和自責,再度肯定自己的疑心,那小娘子定是有意的。
畢竟,她在城陽侯府時,便是武小侯爺的寵姬,想必的確會些勾人的手段。
他咬咬牙,按下這些完全不該有的胡思亂想,生恐教太子發現自己的不對勁。
“嗯,武成柏是聰明人,不過,他這個兒子的確欠些火候。”
太子的目光並未落在靳昭的身上,淡淡說完後,也陷入短暫的晃神。
方才在宜陽殿,他第二次見到那個從城陽侯府帶回來的女人。
本是帶著疑慮去的,這個女人,雖已讓人查了底細,但到底是城陽侯府的人,不知人品真正如何,一時興起,便私下過去看看。若她品行不佳,又或是彆有用心,尋個機會將她除去便是。
誰知,卻看到那樣的情形。
女人抱著嬰孩,倚在矮床邊哺育,身上的宮裝仿佛不大合身,一把微收,掐在腰上,還寬了幾寸,而上身卻貼得有些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