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扣解著,一側的乳袒出來,卻被繈褓中的嬰孩擋去大半,讓人看不清究竟,隻一片雲遮霧繞的凝脂白玉、峰巒起伏的形致。
他不知女子哺乳到底是什麼感覺,隻是看她腦袋微微後仰,美麗的脖頸被拉得更加修長,一張白生生的臉上含著淺粉的春色,雙目亦微微眯起,仿佛快慰極了。
倒是瞧不出有什麼怠慢與不妥。
他閉了閉眼,覺得自己今日著實想得有點多,大約是天氣太過悶熱的緣故吧。
就在這時,屏風外傳來內監的聲音。
“殿下,已過午時,該用午膳了,可要命人送些吃食過來?”
蕭元琮看一眼屋中的漏刻,說:“不必麻煩,天熱,隻弄些槐葉冷淘來就好,孤一會兒還得回前朝。”
槐葉冷淘,便是以槐葉汁和在麵中,切成餅,佐以香料調和冷食,最是解暑。東宮自入夏後,便常備著槐葉汁,做起來也方便,下人們亦常以此為膳。
他說完,又轉向靳昭:“你也留下一道用些再回吧。”
靳昭沒有推辭,躬身謝過後,方在下首坐下。
宜陽殿內,雲英也方用了一碗槐葉冷淘,並幾樣肉食瓜果小食。
天氣熱,她本沒什麼胃口,可身為小皇孫的乳娘,每一餐都不能怠慢,所幸東宮禦廚手藝極好,送來的都是開胃的冷食,酸甜爽口,倒不那麼難以下咽了。
午後,輪到丹佩留在寢屋中守著小皇孫,綠菱則回自己的屋中歇息,她又喂過一次奶後,便也回去歇息。
臨走時,丹佩特意提醒她,傍晚時分要跟著餘嬤嬤一道去拜見太子與太子妃,令她莫誤了時辰。
雲英自不敢耽誤,歇了不到兩刻,便起來收拾屋子,待到日頭西斜時,趕緊回了小皇孫的寢屋中。
小皇孫已醒了,正由丹佩抱著玩撥浪鼓,大約是吃過兩回奶的緣故,孩子雖不會說話,卻辨得出氣味,雲英一靠近,他便伸著兩隻短短的小胳膊衝她笑。
“你倒是討小皇孫的喜歡。”丹佩奇道,“從前那位錢娘子好似同小皇孫不大親近。”
雲英覺得怪異,民間有俗話,有奶就是娘,這麼小的孩子,怎會與乳娘不親近?想起她來前聽說的,那位姓錢的乳娘是前幾日忽然溺水而亡,更感到一絲不對。
不過,沒等她多想,屋門口便傳來餘嬤嬤嚴厲的聲音:“能與皇孫親近,已是造化,旁的事不該議論,便不要議論。”
丹佩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衝餘嬤嬤行禮:“是奴多嘴,嬤嬤恕罪!”
餘嬤嬤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方轉向也跟著站起來的雲英:“穆娘子,太子殿下已回來,該帶著小皇孫往少陽殿中請安了。”
說完,不等她回答,便先轉身往門外去。
雲英不敢怠慢,忙抱起皇孫,跟著餘嬤嬤前往少陽殿。
如綠菱所言,宜陽殿與少陽殿緊鄰,行出去不過十步,便已至少陽殿最西麵的暖閣外。
主人已回來,附近伺候聽命的下人卻不見多,隻正殿門外有個候著的內監,宮女更是一個都沒有,比昨日微服至城陽侯府的架勢都不如,想來太子殿下應當是樸素不喜鋪張聲勢的性子。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隻是飛快地閃過,很快,隨著離那道敞開的大門越來越近,雲英的心緒逐漸紛亂。
她忍不住地想窗外的那道身影,心口怦怦亂跳。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她在心中不住地默念著安慰自己,好容易在轉至門口時鎮定下來,一抬眼便瞥見屋裡的情形。
一位錦衣華服的美麗女子站在蕭元琮的麵前,因是在屏風後,恰被擋住大半身影,隻教人猜大約正替他更衣。兩人一個抬頭,一個低頭,並不對視,連話也不說一句,應當是親密的動作,卻顯得有些生分。
而在那扇不算太高的屏風上,正搭著一件才剛換下的外衣。
赭黃的寬袖襴衫,上頭的龍紋,同雲英在那扇窗邊看到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