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詩,好詩啊,辭舊。”
“慕白,收了個好學生啊。”
“如何隻有半闕,剩下的呢?”
“…”
讚賞,追捧,蜂擁而至!
待場麵平複,陳泰卻有些為難。
是否還要讓魏安…
“無恙。”
他依舊喚出魏安。
先前他已對好友提過一嘴,臨陣脫逃實有失氣度。
楊恭、李慕白和張慎,還有一些老先生皆神色一頓。
在學子們的注視中,魏安麵色平靜上前。
“方才業已引薦過,這是我學生,魏無恙。”
若換作尋常時刻,陳泰在最後定要加一句‘有些詩才’。
但上一個被介紹有些詩情的人這會兒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站那呢。
“見過諸位先生,諸位年兄。”魏安先朝亭中長揖,再轉身向後方短揖,接著有些靦腆地笑道,“原本許年兄佳作當前,我哪敢上前丟臉,正好前幾日溫習典籍,有所得,今日諸位先生齊聚,更有治學大家紫陽居士,諸位年兄,原諒則個,容我先請教先生、居士為我斧正,再丟臉,可好?”
問學、問劍這類行為通常帶有挑釁意味,說是討教,實為切磋。
不過魏安言詞誠懇,又有些少年俏皮,顯得討喜。
“幼平,你這學生,有些意思。”
一位老先生笑道。
陳泰有些僵硬回了個笑容。
他此刻心態,比之前許新年跳出來獻詩時張慎的詫異疑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無妨,隻管問來。”楊恭灑脫一笑,又看了眼陳泰、李慕白,道,“先前我便有意將你收入我門下,某些人暗中作梗罷了。”
一句玩笑再度緩和氣氛,將在場眾人對魏安的寬容度拉到最大。
不分場合、有些魯莽地請教學問,丟臉什麼的,無人會與魏安計較。
魏安再長揖、短揖拜了一圈,上前半步。
隻那半步,不論是此時此刻在場眾人,抑或後世學子,永遠銘記這半步!
他微微昂首,神色一斂,朗聲道,“我前日踏入九品時,重新梳理自身,到程公注解,有些疑惑。”
程公注解?
請教雲鹿書院大儒程公注解?
頓時,眾人才對他拉到最大的寬容度無限縮小。
有些學子聯想到魏安一直難入九品,此刻都懷疑他是不是國子監派來的奸細。
不少老先生也麵露不悅。
將眾人神色變化納入眼中,魏安心中打了個怵。
雲鹿一脈與程晦一脈真是死仇啊。
果然,二五仔在哪都遭人唾棄!
“昔日程相曾言‘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泆作亂之事’,又言‘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上達反天理,下達徇人欲者與’。”
“‘天理者,作事之準則,猶匠氏之有規矩,射者之有正鵠;循之則是,舍之則非;循之則公,舍之則私;循之則為上達,舍之則為下達;循之則宅衷仁恕,天道佑之,動與福俱;舍之則立意谿刻,惡星隨之,動與禍俱;其得其失,相去天淵’。”
“程相以為,天理二字,與人欲相反而立!要存天理,滅人欲!”
不止老先生,楊恭等人越聽越凝眉。
但並未阻止魏安,不僅瞧在陳泰麵子上,更不覺魏安是不智之人。
學子們個彆麵露抵觸。
卻聽魏安繼續道,“後學苦思冥想,天理,人欲,當真相反而立?”
“飲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對否?”
“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對否?”
他言及此,楊恭等人麵色已起了變化,不少學子也聽出些什麼。
魏安趁熱打鐵,稍提了提嗓門,“天理在人欲之中,天理即人欲,對否?”
此言如黃呂大鐘,綿陽亭內外一片沉寂,眾人不僅頭皮發麻,耳邊嗡鳴,腦中更似有什麼即將衝出,豁然開朗、撥雲見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