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齊一瘸一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左手捧著大魚,右手提著野兔耳朵,雖然不小心摔破了膝蓋,但他趾高氣昂得像個凱旋歸來的將軍。
日漸西沉,薄暮冥冥。
黃昏裡的溪流和村落有種帶著暖意的安詳,每一塊陳磚舊瓦,每一縷嫋嫋炊煙,每一朵跳動的浪花,每一棵帶著播種者希望的果樹和禾苗,都充滿了人性的溫柔。
陳齊遠遠看到了村頭佇立著的一個身影,立刻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好像連膝蓋上的傷都不疼了,一邊小跑一邊揮舞著自己的收獲,大聲喊道:“娘!快看快看!”
眉如遠山的年輕女子麵帶一絲嗔怪,在男孩頭上輕輕敲了個板栗。
“胡鬨,怎麼又弄傷了。”
兩分是責備,八分是心疼。
陳齊吐了吐舌頭,挽住了娘親的手臂左右搖晃起來,“娘,這個不重要,一點兒都不疼!你快看這魚,多大!再看這兔子,好家夥,當時竄得可快了,虧得我眼疾手快,一箭功成!我這本領,在演義小說裡起碼是個百步穿楊的神箭手了!”
寧姚假裝沒看見男孩背後空蕩蕩的箭袋,揉了揉男孩的腦袋,眉目溫柔道:“厲害的,厲害的。”
她可是記得很清楚,陳平安熬了小半宿,才給他削製出十幾支做工精巧的木箭來著。
她抿了抿嘴,忍住笑。
“娘,你說爹學問那麼大,認識的人那麼多,就不認識什麼飛簷走壁、手可劈磚的大俠嗎?能不能請他們教我幾手?”
寧姚想了想,陳平安認不認識陳齊描述的那種大俠不知道,但陳平安確實認識一堆那種一劍斬斷大瀆的劍仙,和一拳打碎山嶽的武夫。
於是她說道:“娘也不知道,可以回去問問你爹。”
陳齊撇撇嘴,突然心生好奇,“娘啊,你說你這麼好看,怎麼就跟了我爹這麼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啊?”
寧姚無奈道:“你爹也是很英俊的,年輕時遊曆過不少地方,那會兒逮著他喜歡的小姑娘,還是有的。”
寧姚想起了那部山水遊記裡的一段段留白,嗬。
姚近之,黃庭,隋景澄,賀小涼,還有那個避暑行宮裡的“撿錢”劍修,叫啥來著?哦對,羅真意。
可不是有麼。
陳齊歎氣不已,得了,娘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娘又溫柔,又好看,能看上爹,如果不是爹上輩子救了娘的命,就隻能說明娘在審美這塊兒……確實有點缺心眼兒了。
一個板栗狠狠地敲在陳齊腦袋上。
打得男孩眼冒金星不說,還疑惑不已,奇了怪了,我又沒說出來,娘咋猜到我在想啥的?
又是一個板栗。
母子二人回到簡陋但潔淨的家中,陳平安正在吹火煮飯,自製的木案板上蔥薑蒜齊全,好像就等陳齊帶著魚、兔回來下鍋了,不過男孩哪兒注意得到這種細節,大大咧咧地把魚和兔子往案板上一丟,拍了拍陳平安的肩膀,“好好乾啊爹,彆辜負了我辛辛苦苦帶回來的豐盛食材。”
陳平安臉一黑,寧姚也撲哧一口笑。
委實是拍肩這個動作,和那語重心長、老氣橫秋的稚嫩語氣,太像陳靈均了!
“對了,右護法呢?”陳齊突然想起來了什麼。
寧姚看向自己的男人,陳平安微微笑道:“米粒說她要去找你裴姐姐玩,大概明天或者後天回來吧。”
少年卻更好奇了,“那裴姐姐又去了哪裡?記得以前她每天都來的,最近就少了。”
陳平安正認真地刮著魚鱗?,一時分不開神,寧姚隻好胡扯了一句,“裴錢去找男人了,都老大不小姑娘了,一直這麼單著也不是辦法。”
陳平安敢發誓,要不是媳婦說的這句話,換做彆人他能給那家夥活活砍死。
陳齊便長長地“哎”了一聲,“沒事兒,裴姐姐雖然沒娘好看,但也是漂亮的,肯定有大把的公子哥喜歡。況且,就算那些公子哥都瞎了眼,裴姐姐無功而返也是沒關係的嘛,小時候我就跟她說過,要是她一直找不到男人,我就陪她過一輩子!”
寧姚無奈地看向陳平安,怎麼說?
陳平安語氣平淡道,“你姐要是聽見這話,非得揍得你四腳朝天。”
少年縮了縮脖子,沒敢反駁什麼,顯然是“姐姐大人”的餘威確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