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突然低落了不少,“我想姐姐了。”
寧姚再次看向陳平安,我也想女兒了,你怎麼著吧。
陳平安算了算日子,陳寧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但是目前而言,還是需要跟在禮聖或是先生的身邊。
因為他和她的女兒、陳齊的姐姐,身負一種沒人可以、就連禮聖都無法理解的奇特能力。
如今的整個人間,尤其是浩然,都需要她。
陳寧能在相處中,潤物無聲般地消弭他人身上的神性。
自從周密隕落,遠古天庭崩塌,他與陳平安身上的“一”各自破碎成不計其數的神性碎片,被分攤到了人間眾生身上。其中猶有一些較大的神性碎片,很有可能會潛移默化地改變附身之人的心性。
這種轉變就像是一種非自發的“合道”,往往越是凡夫俗子,越會不自覺地被影響,就像昔年周密一樣,以人性孕育神性,最終神性越來越大,以至於到占據了“半個一”的程度。
雖然不至於那麼誇張,但總歸是有一絲潛在的風險,更是對浩然禮製有不小的衝擊,所以三年前,禮聖就將陳寧帶去了文廟,在小姑娘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借由她的這種能力,消除著一個又一個潛在的“成神者”身上的神性。
陳平安是感受最明顯的人,如今浩然天下神性的“總合”,確實越來越少了。
當然不止是陳寧的功勞,但她確實是一個極大的助力。
“你姐姐,”陳平安頓了頓,再整理了下措辭,“她跟在爺爺和……餘客先生身邊,到處旅行遊曆呢,沒多久就會回來了。”
為了不讓兒子再起更多疑問,隻能硬著頭皮對禮聖直呼其名了。
陳齊默默地點了點頭,寧姚讓男孩靠在自己胸前,輕輕地拍打著男孩的後背。
“呲啦”一聲滾油遇水的聲音響起,熗鍋用的蔥蒜頓時散發出了濃鬱的香味,陳平安終於處理好了食材,正式開鍋了。
笑語聲,煙火氣,燈燭光,曾經孤苦伶仃的泥瓶巷少年,走過了千山萬水,遞了百萬拳,讀了無數書,如今終於成了全天下“最有錢”的人。
一頓豐盛的晚餐過後,男孩在寧姚的安頓下還算乖巧地爬上了床,還是二十餘歲年輕女子容貌的寧姚坐在床前,輕輕地給男孩哼起了歌。
“娘,給我講個劍客的故事吧。”男孩撒嬌道。
寧姚又想去求助陳平安,陳齊卻死活不同意,說爹講故事總是說一堆沒用的廢話,又是鋪墊又是解釋又是亂七八糟的大道理,聽起來一點都不痛快。
寧姚無奈,隻能認真想了想,說道:“那就講一個少年劍客陣斬妖族,一人對峙十三頭王座大妖的故事?”
陳齊兩眼放光,點頭不已。
於是,寧姚便講起了故事,一邊講,一邊愈發的眉眼溫柔。
沒多久,男孩已經沉沉睡去。
寧姚又給男孩掖了掖被子,才回到自己與陳平安的房中。
一張陳平安自己打造的書桌前,男人正在紙上寫著什麼。寧姚湊過去看了一眼,雖然懶得看內容,卻能清晰感受到字裡行間的森森劍意。
於是她就明白了。
“用不用我先回趟五彩天下?”
陳平安點點頭,“確實需要,不過不急,諸多籌備,約莫一共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我們提前一個月去往五彩天下即可。”
“我可以先讓孫春王跑一趟,跟齊廷濟打好招呼,也省得飛升城祖師堂那邊有什麼波折。”
陳平安輕輕牽起寧姚的手,“也行,那就讓小姑娘麻煩點吧,可以讓竹酒跟著,她在落魄山上,應該也快要閒不住了。”
寧姚淺淺瞪了陳平安一眼,“就你想得多,誰的想法都得顧慮到。”
陳平安開懷笑道:“不覺煩矣,樂在其中。”
“那學塾這邊呢?回了落魄山,再去了蠻荒天下,那麼多學生的課業怎麼辦?”
陳平安早有打算,“那就請周副山長來代課唄,反正又不是沒有先例。”
寧姚不再問什麼,任由愛人牽著自己的手,閉目溫養起了劍意。
一家燈火,又安,又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