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直接去看江掌櫃,而是先望向白軒,遺憾道:“小子,我讓你天亮後再回來,為什麼不聽話呢?這下我不得不多殺一位不想殺的人了。”
“……你不是猛虎道人。”白軒意識到自己被誤導了,他的確是在道館裡,穿著道士衣服,身邊也有老虎的武靈,固然特征十分相似,但不意味著他是猛虎道人。
“我的確不是,騙你一路,實非所願。”
道人眼神中存有可惜之色,是因為見到白軒即便意識到自己被騙也未曾流露出懊惱悔恨從而陷入情緒內耗,更是感慨這少年心智之堅、底色之好。
如此的苗子,可謂是每一名真武者都渴望的後繼傳人。
但現在的雙方已經站在生死對立麵了!
道人舉劍,就像是為了還清楚白軒引路的人情般,他自我介紹的娓娓道來:“我姓皇甫名擒虎,江湖人送綽號‘虎魄’,二十年前名列宗師榜,而我來這裡的目標……就是你的師傅!”
“他欠了我一件東西,今日該還回來。”
“我找了他十五年,一次次撲空,所以今天……”
皇甫擒虎劍鋒對準江掌櫃:“你沒得避了,江百川!”
被道破真名的江掌櫃往手裡哈了一口熱氣,還擊道:“剛剛我還在想到底是誰冒充……原來是你,十五年前,分明是你棋輸一著,卻說成了欠,給自己臉上貼什麼金?”
“當年的事,誰說了都不算,今日補回來便是。”皇甫擒虎扶額笑道:“不過你現在這把老骨頭,還剩下幾分宗師的餘韻?怕是撐不過十招就要累癱下!”
“才短短十五年,你卻老的快要進棺材了!”
這些嘲諷,江百川連眼皮都懶得抬高半寸。
或者說,在皇甫擒虎站在這裡時,他說什麼,江百川都聽不進去了,隻因今日兩人隻能有一個人活著走出粟縣。
在老掌櫃眼裡,真正的危險從來都不是齊家武館,甚至不是雲州裡的洪家,而是他的過去——當那群嗜血的鯊魚順著他過去留下的血腥味追隨而至時,才是在劫難逃之時。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藏不了太久了。
今日皇甫擒虎不來,明日來的或許是彆的誰。
當江城子出鞘時,他也已經做好了準備,早些遲些沒有區彆。
老人的衣袖下噴湧出一股灼熱的真氣。
“宗師之爭,不爭高低,隻爭生死,我死了有人給我扶靈,你呢?”
皇甫擒虎收斂笑意,眼中迸發出鋒銳精芒:“你這酒樓開了這麼多年,一副棺材一壺酒都請不起麼?”
江百川不再多言。
話已說儘。
接下來,該劍下決生死了。
江掌櫃此時已經無心再顧及其他,隻來得及吩咐:“廚子,帶上二郎……去玉門,莫再回頭!”
言罷。
滿街雨幕像是被人為撕開般,落下的數以萬計的水珠都被掀起。
夜幕下驚雷照亮兩道背影,定格於夜幕中,好一場龍虎鬥。
兩名宗師將戰場定於人跡罕至之處。
……
皇甫擒虎是走了。
但齊家的威脅猶在,兩名入境武者未損根本。
酒樓外的空地上。
穿林刀和齊人鳳也總算是回過神來。
齊人鳳難掩喜色和驚色,他若是知道江掌櫃就是傳聞裡能一劍截江的江百川,也斷然不敢動手,可江百川身份已經暴露,也沒辦法留在粟縣了,況且今日他也未必能活下來。
“天助我也!”
除了這四個字,他實在想不到其他。
穿林刀也不得不承認齊家的魯莽和狗屎運之好,定了定心神後道:“先處理了這兩人,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酒樓大堂內,冷風冷雨都一個勁兒的灌進來。
廚子站在了白軒身側,用力紮緊褲腰帶,舔了舔發白的嘴唇,低沉道:“聽著,二郎,待會兒我來拖住人,你隻想著往前跑,彆回頭。”
他可以死,但少年不能死。
他是江湖人,但少年還不是江湖人,不該死在這裡,這孩子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隻是這麼想著的廚子卻是不知道,白小二郎早已往生。
如今站在這裡的人,是白軒。
是五百年前的劍道第一人。
他隨手拾起酒樓地麵上一把掉落的兵器。
那隻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镔鐵劍,平平無奇,甚至算是粗糙。
轉動手腕,舞了個劍花。
一股強烈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上一世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無需訴說的自信,也是一種從未失去的心境,更是一種早已確信的命數。
五百年前,白無名創建劍閣時曾對眾弟子說。
——平生第一次握住劍,我便知道自己會是天下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