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殺殺是江湖的底色。
就像是池水之下永遠藏著洗不乾淨的淤泥。
刀劍、生死、血火……為利,為名,為一口氣,為一個人,為一句話,動輒殺人或者被殺,都是江湖裡的常態。
因此,哪怕是血灑長街的慘烈場景在粟縣裡已經很多年沒有上演過了,但這一縣裡的家家戶戶對這一幕幕也並沒有多少恐懼和陌生。
今晚,沒有官差會來,更沒有平民會出現。
江湖事江湖了。
大雨滂沱,酒樓前的街道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好些屍體,有的涼透了,有的還有一口熱氣,斷裂的肢體就那麼掉落在地上,有個年輕人被開膛破肚正在抓著掉落的內臟塞回腹中,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拾起那把夜戰刀就這麼憑著一腔熱血闖進這死人如燈滅般輕易的江湖裡。
酒樓外,能保持著相對完好狀態的還是那四名入了境的真武者。
廚子的狀態不算很好,他後背上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影響到了行動;
齊人鳳的狀態也不好,他的左眼上多了一道傷疤,眼球已經保不住了;
江掌櫃握著劍,呼吸微微急促……他畢竟是年紀大了,而且十五年的時間,也消磨了太多東西,不論是曾經的修為,還是那身有望問鼎天下第一的傲骨。
冷雨落在肩頭,都是一陣陣刺骨的寒。
好在,他年紀是大了,但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力竭。
相較於江掌櫃,穿林刀要更加狼狽些。
“算算時間……再半刻鐘,就能把這些人全殺光了。”
江掌櫃震去劍上的水珠:“或許他們手裡還捏著什麼底牌,倒也無妨……咳咳……豎子不敢拚命。”
他的聲音不算太重,恰好足夠附近幾人聽得到。
這話也是在給穿林刀提個醒,為了齊人鳳在這裡搭上一條命怕是不太值。
這群人本就是利益聚合而成,碰到難啃的硬骨頭,自然應該考慮一下是退是留。
且不管這邊的兩個人是如何想法。
廚子在暗暗抓緊時間恢複體力,抓了一把止血粉拍在後背的傷口上。
這時,一道人影進入了這條肅殺的街道。
不可避免的吸引來了雙方的視線。
為了確保計劃的萬無一失,這條街道的出入口都已經被提前封鎖,目標就是為了不讓閒雜人等進入,否則一旦有平民誤入其中丟了性命,官府就不得不出麵了。
來者一身的簡練衣著,漿洗的略微泛白,撐著一把油紙傘,夜幕下並不起眼,甚至略顯單薄。
附近有人認了出來。
“是江寧酒樓的小二。”
“他不是三天前出了城?”
齊人鳳微微色變,看向穿林刀:“不是說截殺了嗎?”
穿林刀搖頭,同樣麵露疑惑:“我沒收到消息……本以為是殺了,沒想到居然回來了,不過他好像也沒帶人回來,就他一人?”
兩個人目光左右看過去,確認白軒的確是隻身前來,周遭沒有任何人掠陣,不由得暗自鬆了口氣,倘若此時再來個入境的真武,他們隻能放棄此次圍殺,甚至得逃命。
正因為白軒外在看上去實在沒有威脅,所以他舉著傘走到酒樓前,也沒人故意攔著,這麼一個沒入境的小子主動走到包圍圈內,自然沒人在意他是不是來送死。
白軒走到近處,後腦勺差點就挨了一巴掌,一個低頭閃過,重新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一雙憤怒的眼睛。
江掌櫃像隻憤怒的老獅子,怒罵道:“還回來乾嘛!”
白軒舉起手投降:“不是您讓我去找助拳的幫手嗎?”
江掌櫃好氣又好笑:“所以你沒找到,就一個人灰溜溜的回來了?我不是告訴你,在雲州待滿七天再回?”
白軒眼看又要挨揍……可他到底已經不是之前的白小二了,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找到了,那猛虎道人是隨我一起回來的。”
“什麼?”江掌櫃動作一停,奇怪道:“那臭道士還真來了?”
且不提那道士本就是東奔西跑,放著道館常年不著家,就算聽到這件事,他也大概率不會想要參與進來,牛鼻子轉性了?
“對的。”白軒不假思索道:“他說要來嘗嘗百日香。”
聽到這句話,江掌櫃陷入了沉默。
他握劍的手不再穩固,而是微微震動起來。
表情神色皆收斂,如臨大敵當麵。
他不再追問,隻是說:“你進酒樓裡去。”
白軒見到老掌櫃這幅表情,也同樣意識到了什麼:“難道……”
話音未落,空氣中迸發出一股裂弦崩斷金鐵撞擊之聲。
漆黑夜幕和蕭蕭落雨當中,有一抹烏光和半輪月弧碰撞交錯。
就在白軒說話當下,江掌櫃已經出劍撩向了上空。
臨空有一頭漆黑猛虎從天而落,寶劍宛若猛虎利齒,撕咬向目標。
這次交鋒不過彈指之間,但激蕩出的氣勁直接把蹲坐在地上的廚子掀翻過去,往後滾了兩圈。
這一擊過後,街麵再度陷入短暫的僵局,安靜的仿佛剛剛都是幻覺。
隻是街道裡再次多出了一個人。
那是名穿著道袍的道士,宛若一頭山林惡虎,左右原地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