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命倒計時,一天六個時辰。
漢王擦去臉上的白粉,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心臟還在跳,可他清晰地感受到,他已經死了,且死的痛苦,那種痛苦仿佛還在皮肉之上。
他的病症來的蹊蹺,說是心疾,卻時常伴隨著肺部的疼痛,嚴重時,呼吸困難,足以窒息。
短短半年的時間,他的身體就嚴重損耗,最終,要了他的命。
這病平日看不出來,太醫也治不好,自那時起,漢王就清楚他活不久了,卻沒想到,能。
昨天的刺殺也讓他知道,靖王或許早已開始懷疑他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臥底在了靖王身邊多久,五年?還是四年了?
漢王佩服皇兄的先見之明,在一切毫無痕跡的時候,他的皇兄便告訴他,風雨欲來,他不能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他要為尋一條後路。
這條後路,便是漢王。
寧王和靖王那時有些勢頭,卻看不出未來如何,皇兄便問他,要選誰。
那時的漢王征戰幾場,才有了些功績,他不明白,但因為對皇兄絕對的信任,他還是沒有駁回皇兄的決定。
而是看著這兩個兄長的名字,“皇兄,他們兩個真的能行嗎?”
皇兄那時目光深沉,點點頭道,“若我出了問題,他們兩個必然能盤踞而上,他們的母族皆有餘力。”
年輕的漢王不當一回事,卻說,“哪裡比得上定國公呀。”
是啊,那個時候,誰都比不上定國公,一人鎮守一方,護大慶以北,不受敵人侵擾。
那個時候沒有人能想到,定國公會是這樣的下場,太子殿下,會是這樣的結局。
最終,他還是選了一個,皇兄看了許久,最終卻將另一個名字遞到了他的手中。
“去靖王的身邊吧,寧王這裡,我另有安排。”
漢王當時沒懂,隻是點頭接受了這一切,之後他按照皇兄給出的一係列手段,不僅與皇兄明麵上徹底劃開了界限,更深入靖王身邊,成為了靖王身邊最得力的乾將。
這些年來,他不斷煎熬,不斷看著皇兄和皇兄的家人受到傷害,卻什麼都不能做。
其實無極去天牢之前,他也去天牢看過皇兄。
皇兄那時告訴他,無論如何,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看著皇兄的臉,都沒有辦法告訴皇兄,自己早已壽命無多。
到底是被懷疑了,被刺殺之時,靖王沒有出手救援,若非他今日把太常寺卿拉下馬,靖王還要再給他落井下石,背後捅刀。
可這些,還不夠!
事情,還不夠大!
他和皇兄曾經將希望全部放在了蕭無極的身上,可誰知道,他的侄子,也身中劇毒。
如今他隻剩下了這麼短的時間,他要做的,便是徹底攪亂這棋局!
要讓原本雙方鼎立的局勢徹底破碎。
“殿下……”
他的下屬走進來,紅著眼開口,“您要屬下準備的東西,屬下都準備好了。”
“您,真的要這麼做嗎?”
漢王笑了笑,“哭什麼?本王這麼多年在外征戰,回到京城卻天天給人裝孫子。”
“如今好了,本王什麼都不怕了,他們不讓本王活,本王還在意他們的死活作甚?”
下屬卻搖頭,“可是,這樣您的……”
他並未說出來,可漢王知道他要說什麼,笑道,“身後名嗎?本王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兩麵三刀的小人罷了,再說了,本王的身後名,算什麼啊。”
這世界上最該有名聲的人,已經被徹底塞進汙泥裡,死去時,還要再被加上一筆。
“走吧,去找我的好十三弟,本王和你說,陛下這麼多孩子裡,我就看不透老十三,他啊……”
漢王想了想,終於想到一個字來形容他,“是真的毒!”
……
漢王死亡倒計時,一日零三個時辰。
有人騎高頭大馬,從城中飛馳而出,風沙揚起,不少灑在了過路人的身上。
可他們抬起眼,看到那騎馬之人一身官服,便即刻閉上了嘴。
才過午時,日頭正盛的時候,這人出了城,一路疾馳,遠處終於出現了一抹紅傘,他看到了撐傘的倩影,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可在下馬之時,他臉上的表情,便成了笑意。
“淩霄姑娘!”
淩霄的傘麵微微抬起,露出她戴著黑色麵紗的臉,眼前的人,正是段博聞。
他喘了幾口粗氣,“你要求的,我做到了!”
“如今,寧王願意給我們這個機會,他可以保你們無憂,隻需要將張沅殺妻這事捅出去,接下來的一切,便都好辦了!”
淩霄點點頭,“倒是不笨。”
段博聞一頓,看著這個冷言冷語的女子,“你可想好,如何做了?”
“我先說,我可以幫你,但是我出手,不合情理,也不符合規製。”
“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淩霄自然明白,她抬眼看著傘外的陽光,“自然,我知道該怎麼做。”
她可以去報案,但這就意味著,張沅殺妻變成了殺妻未遂,如此去判決,自然是不足以重創張家。
段博聞不由看向了淩霄身後的破廟,“阿朱……”
淩霄皺眉,“阿朱傷重,不可能讓她去,我會再尋人,若是找不到,我便自己去。”
卻不想,此刻破廟裡,阿朱跪坐在窗邊,紅著眼睛看窗外的淩霄。
她記得昨夜風聲瀟瀟,記得夫人……不,如今該稱呼她為淩霄了。
她說她不是夫人,哪怕長著一張和夫人一模一樣的臉,卻是不同的人。
她問淩霄,若她不是夫人,為何要為夫人做這些,為何,會知道夫人的一切。
淩霄卻說。
“宋夕顏本就死在了那夜,被挖心而死。”
“她對我,有恩。”
“我與她的容貌確實相似,任何人都會把我認成她,她甘願為了張沅付出一切,我都看在眼裡。”
“可她願意,我卻不願意。”
“我來不及救她,我來到這裡時,她就已經死了。”
“她死的這樣慘,恨慘了那張沅,恨慘了那秦嫣然,以及張府的所有人,也恨……一切將她推到如此境地的人。”
“我為她而來,自然該為她發聲,為她報仇。”
“你不也是因為她的恩想要報答她嗎?”
“你確實忠心,更有顆赤子之心,所以,不該死在那裡。”
淩霄否認了自己是宋夕顏,卻又和她說,“阿朱,從你出了張府的那一刻起,你的命便是你自己的,你的人生,自由了。”
“以後為自己而活,待你傷好了,我會送你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給你安身立命的錢,讓你安度餘生。”
阿朱那時沒有回答,她看得出來,淩霄和夫人,真的不太一樣……
雖然還是這張臉,可無論是語氣,眼神,還是這一身武力,都不是夫人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