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很冷,哪怕是救了她,她的眼中,是不帶情誼的。
而夫人看她時,卻是溫溫柔柔的。
不,夫人看誰的時候,都是溫溫柔柔的。
阿朱不得不去相信淩霄的話,畢竟如果不是這張臉,誰也不會把淩霄和宋夕顏想到一起。
“世間,真的會有兩個連模樣都如此相像的人嗎……”
這一句話,阿朱並沒有問出口。
她還問了淩霄,夫人在哪。
淩霄卻沉默了。
而今,阿朱聽著外麵的聲音,知曉淩霄是為了她好。
身邊的段流光不由撇嘴,“這淩霄……倒還是有些良心,知道你無辜,已經為宋夕顏付出了不少,我和你說……”
他話還沒說完,卻看到阿朱已經站起身,向著門外走了出去。
“淩霄姑娘!阿朱要去!”
阿朱一步一步走出去,冷風卻混著暖光照在了她的身上,她蒼白著一張小臉,流著淚。
“姑娘,阿朱和你一樣,都要為小姐報仇。”
“昨天,你和阿朱說,阿朱的命屬於阿朱了,所以……”
她笑著說,“那小姐的清白,小姐的恨,小姐的冤屈!阿朱知道了,也看到了。”
“阿朱不可能無視,這件事情阿朱做了一半,還沒辦成呢。”
淩霄愣住了,她看著阿朱走過來,雙腳下意識地已經邁向了她。
段博聞也愣了下,阿朱的心實在太過赤誠,和他見過的那些牛鬼蛇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該如何說呢。
這世間,怎麼還能存在這樣的人……
他看到他的弟弟歪歪扭扭地爬到了門口,“阿朱!你個傻妞!你知道去了你會死嗎!”
“你的傷你不知道嗎!”
段博聞挑眉,卻發現他這個弟弟的目光根本就沒在他身上,而是急得哪怕被繩子綁住了雙手雙腳,還是想爬出來,要阻止阿朱。
曾有過心上人的段博聞如何看不出來,他這個弟弟,紅鸞心動了。
阿朱是個極好的小姑娘,隻是可惜,她的命太薄。
“你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有多危險,對吧?”
淩霄無心,自然也無情。
她能夠理智地去分析,去做決定,出於道德,不會主動要求阿朱。
可若是阿朱將這個選擇交到了她的手裡……
淩霄不會拒絕。
阿朱笑著點頭,“淩霄姑娘,阿朱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大事。”
“阿朱是家生子,世世代代為奴,卑躬屈膝,隻看得到他們的腳麵,連抬頭,對於阿娘,阿爹來說,都是對貴人大不敬的。”
阿朱說,“可阿朱遇到了小姐。”
她笑著說,“小姐給阿朱的,不止是這條命,還有一片天空……”
淩霄聽到這句話,方才恍惚想起來,她是說過這樣一句話。
“女子這一生,困在宅院之中,相夫教子,是禮教之下的束縛,卻不是女子的本心。”
她那時暢想著,待夫君病好了,要帶著夫君遊曆四海,看遍山川。
“你們看這片天空,多藍,多好看,那些鳥兒自由地翱翔其中,是因為無人限製它們的翅膀。”
“我們也是有翅膀的,隻是鳥兒翱翔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曆練,我們也是。”
“等到我們慢慢強大,擁有了翱翔於天空的能力之時,無論哪一片天空,哪怕是經過,風景也屬於你,屬於我……”
窗邊靠著的夫人笑的愜意溫柔,圍在她身邊一圈的侍女們雙眼放光。
阿朱坐在邊角,也順著那窗戶,順著那四四方方的屋簷,看到了天空,看到了飛鳥……
她的目光從天空移到了淩霄的身上。
“淩霄姑娘或許不知道,那天小姐還給了我一個漂亮的紙鳶,便是這個紙鳶告訴阿朱,阿朱也能抬頭,能看向天空。”
“阿爹阿娘都是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貴人們的棍棒之下,死在了病痛和困苦之中,到死,也隻不過成了那園中的花肥,連姓名也沒有留下。”
阿朱的眼中有光,“但阿朱不是,阿朱能留下姓名,會有許多人知道阿朱的。”
“所以,阿朱是想好了的,淩霄姑娘,阿朱要去,也必須是阿朱去!”
“阿朱想要告訴小姐,這世界上,有人在意她,有人愛她,她值得阿朱付出性命。”
“若是這件事情阿朱做不成,阿朱也不知道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
段流光紅著眼,段博聞不動聲色,破廟之中的婆婆和爺爺沒有出聲,他們在等,等淩霄的回複。
淩霄開口了,她語氣依舊冷漠,不帶起伏,“好,拜托你了。”
“若是……”
她頓了頓,“若是宋夕顏泉下有知,定會感動不已。”
可惜,她淩霄無心,無情,麵對阿朱的情誼,她隻是鬆了口氣。
這意味著,她不必自己出麵了。
她依舊可以隱藏在暗中,來給那些仇人創造噩夢!
段流光下意識要開口,段博聞卻直接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要耽誤時間,貴人已經為我們鋪好了路。”
“事不宜遲,這就商量一下,該如何做吧。”
段流光頓了頓,看到大哥對他搖搖頭,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他們都清楚,淩霄隻有這條路可以走,阿朱也執著於這條路。
宋夕顏的清白,宋夕顏的冤屈,哪怕是成為他人手中的刀,也不該沉寂下去。
因為在此之前,無人在意。
無人在意宋夕顏死在了冰冷的夜裡,無人在意宋夕顏受到的傷害!
該有人!為她償命!
隻是阿朱在意宋夕顏,段流光,在意阿朱罷了……
淩霄雖然不敢保證,但隻要她能做到,便會保住阿朱的命,決不讓阿朱出事。
因為段流光,段博聞也會努力保證阿朱的命。
他不想弟弟如同他一般,受那般情傷,到如今的年歲,還是孤單一人。
每個人都有他們在意的人,都有他們要做的事。
所謂感情,所謂忠心,所謂善良,妖魔鬼怪縱橫的人間,正需要這樣的赤子之心,殺出一條血路來!
需要這樣的人,向惡念宣戰!
淩霄撐著傘,看向又高又遠的京城,她知曉,她的複仇真正開始了。
她的仇人們不願讓她乾乾淨淨地活著,費儘心思將她按在臟汙裡,撥皮抽筋。
既然如此,她如何複仇,如何算計,不論手段,隻要能讓這些人失去所有他們在意的,權勢!地位!財富!聲名!
她都做!
張沅,你,隻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