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又落了一場大雨。
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氣息,街道被霧氣籠罩,如雲如煙,泛著些許涼氣。
一輛華蓋高張的馬車匆匆掠過,車輪輾過積水,濺起一地漣漪。
“重陽,再快點!”一道帶著少年氣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
駕車的小廝點頭稱是,高高地揮下馬鞭。
車簾翻飛,血色的夕陽灑在少年琥珀般的眸中,泛著些許怒氣。
禦史台的那幫老家夥竟然敢參他,還害得他被皇帝重重地責罰了三十大板,關了一個月的禁閉!
他可是京都第一紈絝,向來隻有他欺負彆人的份,哪兒有這種忍氣吞聲的時候?
這不,禁閉一解,他就來找人算賬了。
——
西市坊口。
高台之上,被捆住雙手雙腳的女奴,瑟瑟發抖的蜷縮著,頭上插了一根草標,如同被人挑選的貨物一般。
沈今棠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女奴,嶙峋的脊背透過單薄的麻衣若隱若現,瘦得隻剩下一副皮包骨頭。
她淡漠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眸子中滿是死寂。
人牙子瞧了一眼沈今棠,吐了口唾沫,暗罵:“賠錢貨!”
沈今棠是自己把自己給賣了的,她說:“一貫錢買下我,我保你賺大錢。”
那時,人牙子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眼花了,竟還真給了她一貫錢。
可現在,彆說是賺大錢了,他不賠錢就不錯了。
畢竟沈今棠現在這個模樣,買回去能不能養活都成問題,更彆提伺候人了,有哪個冤大頭會買她?
隨著周圍的人被一個個地買走,人牙子看著沈今棠的眼神愈發凶狠。
若是今天再賣不出去,直接抹了脖子丟亂葬崗地了,也省得浪費他的糧食。
可沈今棠卻是半點都不著急,淡漠地瞧著遠方,像是在等什麼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形形色色的人從沈今棠麵前走過,無一例外的搖了搖頭,又離開了。
血色的夕陽掛在天邊,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層哀悼的紅紗。
“五十兩,人,我要了。”
突聽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五十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眾人隨著聲音看去,隻見一個身著淡青色衣衫的青年男子站在不遠處,像是一根青竹般筆直。
人牙子打量了他一番,心裡泛起了嘀咕,似乎是在尋思這男子的身份。
人靠衣服馬靠鞍,那青年雖身姿筆直,氣度不凡,但身上穿著的衣物卻很是清貧,不像是什麼貴人。
五十兩銀子,怕不是在耍他?
人牙子還未開口,突然聽到周圍有人出聲。
“那不是沈太師的兒子,年紀輕輕就當上正四品禦史中丞的沈淮序,沈中丞嗎?”
人牙子一聽這話,連忙噤聲。
太師,禦史,這無論是哪個名頭砸出來,都不是他這種平頭百姓能惹得起的存在。
如此尊貴的身份,那自然是不會拖欠幾兩銀子。
一想到這裡,人牙子便換了一副諂媚的嘴臉。
“勞煩大人稍等片刻,小的這就把人給您帶來。”
人牙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將沈今棠從一眾女奴中拽出來,又將綁著沈今棠雙手的繩子,恭敬地遞到沈淮序麵前。
“大人,人在這兒,小的去給您取賣身契。”
沈淮序看著那麻繩,皺了皺眉。
若不是為了給他那個衣冠禽獸的爹收拾殘局,這種地方,他就是來一次都嫌臟。
“兄長。”
沈今棠揚起頭,臟汙的小臉看不出神色,唯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沈淮序嘴角微微抿起,眉宇間透出一絲不悅。
而沈今棠卻輕啟朱唇,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
不悅啊?
不悅就對了!
誰突然多了個便宜妹妹,都不會高興,更何況這妹妹還會影響他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