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這裡還藏著一隻小老鼠。”
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滿是高高在上的玩弄與蔑視。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便不受控地飛了起來,隨即重重砸落在地。
滿地亂石旋即狠狠紮入身體。劇痛瞬間席遍全身。
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如何經得起這般巨創?
血,從口中噴射而出。
薑瀛掙紮著,單手撐著地麵想要站起來,卻摸到滿手溫熱的血。她抬起頭,望進了無漄真人漠無表情的眼睛裡。
他的聲音,亦是冷漠無比。
“為師明日參加論壇要放映的演示文稿,你做好了麼?”
薑瀛悲憤至極,吐了口血。
有病是不?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要壓榨乾淨她僅剩一點的牛馬價值嗎?
她虛弱地咳嗽幾聲,扯唇笑了笑。
“師尊,不好意思啊,要放演示文稿的玉屏……被我砸……”
說到這裡,目光飄到師尊身後,看清那番景象後,薑瀛驚呆了。
數條枯藤穿透慕隱的身體,將他釘在一麵斷牆上。
他的臉上被刮出幾道深痕,鮮血覆麵。雪白長發垂落下來,亦沾滿血色。
刺入他體內的枯藤還在瘋狂而蠻橫地生長,撕裂血肉,發出極為可怖的聲響。
鮮紅的液體,從牆上潑墨般傾灑下來,在地麵蔓延開大片血泊。
活了近百年,她從未見過如此血腥慘烈的場麵。
受到如此巨大的衝擊,她渾身忍不住一陣劇顫,捂住嘴,又是一口血從口中噴射而出,軟倒在地。
她知道,修仙界本就是如此殘酷,如此血腥。
隻是她久困方寸之間,根本沒機會見識到罷了。
一片死寂。
慕隱……不會是死了吧?
她覺得可悲,五行輪轉融合理論應該沒機會驗證了……就要從此,被埋沒了嗎……
她又覺得可笑,事已至此,命都未必保得住了,她所在意的這一個理論猜想,又算得了什麼?除了她,誰會在乎?
那蒼老的聲音再度從天上響起。話卻是對慕隱說的。
“斬草未除根,春風吹又生。這些年,你藏得很深啊,神謀會因為你,也損失了好幾個金丹了。你本不必如此著急……逆靈天玄宗的事情,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勒在他脖子上的枯藤再度收緊,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聲。
慕隱胸口劇烈起伏幾下,大團血從唇邊溢出,因為痛苦,那雙清冷的眼中血色彌漫,即便如此,他也隻是沉默。
“不想說?罷了,我到底是老了,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接下來就交給無漄真人了。”目光掃過薑瀛。“至於這隻小老鼠……你自己看著辦吧。”
蒼老的聲音消失了。
薑瀛蜷在地上,因為劇痛,渾身控製不住顫抖。
元嬰老怪那一下,幾乎拍掉她半條命。
這麼多年,她辛辛苦苦掙貢獻值換丹藥,就為了把這條渺小的生命延續得稍微長一點,卻終究不及元嬰老怪一掌。
身在高位者不仁,視她若芻狗。
芻狗低賤,他們翻手間就可以隨意決定她的生死。
薑瀛憤怒,但憤怒又如何,弱者的憤怒,無力且無能,不能掀起哪怕是一絲風浪,也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她隻怪自己,怪自己不夠強,她沒法保全自己,她救不了任何人,她無法反抗,更沒有權力來製定規則。
已經開始模糊的視線中,一方雪白的衣袍,涉過血泊,在她麵前站定。
雷電若蛇遊走到薑瀛身上,幾乎在瞬間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身體仿佛被禁錮住一般,麻木,鈍痛,動彈不了分毫。她突然想到,也許他一開始就已經察覺到她在密室之中,但他不點破,就這樣冷眼看著,任由她驚恐、擔憂、憤怒,一如他現在高高在上俯視她,將她的生死玩弄於股掌之間。
“逆徒,你竟然敢背叛為師?”
薑瀛費力抬起頭望向他,心裡平靜近乎死寂。來藏兵閣偷傀儡時,她還有些愧疚,畢竟他是她的師尊,即便他拿走了她的八十篇論文,但八十年師徒情分並非完全虛假,他對她,有授業之恩,平日也並沒有非常苛待。
但在書架後聽完那些話,又看到他的所作所為,僅存的一絲愧疚,煙消雲散了。
所以,聽到他那句“逆徒”時,她心裡毫無波動,甚至有種解脫感。
雷電落下,在她身上炸開灼燒般的劇痛。
薑瀛眼中流出溫熱的液體,視線越發模糊,升起一片濃重的血紅。
血紅中,她看見他的劍,懸於他與她之間。雷電迸射。
也許,下一刻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背叛?他覺得這是背叛嗎?
所以隻能他單方麵壓迫她,她想要反抗,就是背叛,就罪不可恕麼?
可笑!真可笑!
無所謂了,他覺得是就是吧,反正,他隻是需要一個理由,殺了她,而已。
想到自己今日必死的結局,她突然釋然了。
隻是不知他為何沒有立刻殺了自己。
是她不夠了解他。
也許對於他這樣的上位者來說,折磨她這樣毫無反抗之力的小老鼠,看著她痛苦掙紮卻依舊翻不出他的手掌心,會讓他覺得快樂?
但是,她已經被他控製了八十年,她受夠了。
今日生死,她想自己掌控一次。
餘光微微瞥向掛在牆上的慕隱,不甚清晰的視線中,隻見他垂著頭,沾血的枯藤還在不斷從他身體內透出來。
薑瀛心下不免很是同情,又很唏噓,既得誅之,又何必辱之?
一路苦苦修到金丹,連頭發都白了,因為論文不夠做不了核心部門長老,在護法部做了這麼多年苦力,想發篇論文還被壓,過來討個公道卻還要被這些人暗算,死前還要受辱。
怎一個慘字了得?
也算同病相憐。
薑瀛心道,反正我也要死,不如,捎帶你一程?
她咳了一口血,似乎是恐懼無漄真人靠近,跪在地上往身後爬了幾步。
但是還是離牆距離有些遠。
師尊隻是冷冷看著她。
薑瀛喘了口氣,抬起頭,微微揚起嘴角,笑了。
“背叛?師尊是覺得,不願受你擺布,不願被你利用,便是背叛?”
雷電重壓由是又重了一分,灼燒的疼痛在全身蔓延,薑瀛死死咬住唇,嘴角滲出血來。
疼痛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是好的,至少,緩解了麻木。
她試著活動已經麻木的手,悄悄伸入袖袋,摸向爆炸符。
師尊冷笑一聲,笑容裡儘是諷刺與譏誚。
“利用你?若無為師庇佑,以你這般弱小無依,恐怕早就死了,還能活到今日?”